《平湘》 第二章 免费试读

我本以为不过是萍水相逢，不承想他隔三岔五就会来我摊子前转转，问我需不需要帮忙，我看着他那羸弱的身子，风一吹就倒，像是还没有我手里的刀重。

只得再切一块给他，让他莫要来烦我。

他却很固执，不管我如何拒绝都风雨无阻地跑来摊子前转悠，偶尔碰到相熟的还能帮我宣传一波。

一来二去熟稔起来，他说学堂里的先生都夸他学问好，以后是要做状元的，到时候一定能把钱还上。

我心中一动，看着他俊秀的脸庞和身上破损的衣衫，袖口破了个洞还没来得及补，他注意到我的视线，局促地将衣袖拢起攥在手心。

有才华，年轻，清贫。

这样的男人此时正是好拿捏的时候，于是我回屋翻出一件旧衣服送给他，让他拿回去改改就能穿。

第二日，我专门去了镇上打听一番，没想到这个书呆子竟然真的已经考过了乡试和童生，还是以第一名的成绩。

我心里有了底，他再来的时候，我直接问他愿不愿意娶我，我可以供他读书。

他只是犹豫片刻便答应了，毕竟卧病在床的母亲和家徒四壁的房子容不得他有太多选择。

只是他还是给我设了限制，那就是等他考上状元再成婚。

他说：「我要给你一个最盛大风光的婚礼。」

说这话的时候，他郑重至极，只是眼中却毫无情意，握着我的手也不自觉颤抖着想要松开。

但我不在乎，我只要他能娶我就好。

后来，我除了杀猪还多了一项侍奉婆母的工作，一直到第三年他考上举人，婆母终于挺不住去了。

安顿好后事，我就跟他来到京城，在状元巷租了个小房子，我在巷子口继续杀猪，他则安心准备春闱。

鸡鸣之时，我起床开始收拾杀猪。

宋徽生睡眠浅，我便将猪背起来走到城郊屠宰场杀好，再把猪肉装回来售卖。

路过文心斋时，我想到他前段时间说毛笔已经开裂了，想了想，还是把猪放下打算进去看看，京城的一支毛笔需要多少钱。

刚走到门口，小二就不耐烦走出来哄我。

「去去去，这儿不是你该进的地方，让其他客人看见了，我们还怎么做生意？」我也不在意：「小哥儿，我是想看看笔墨纸砚，我家里有相公在读书。」小二从鼻子里呼出一声冷哼，上下打量我一番轻蔑道：「谁家读书人能娶你一个杀猪的？还是少做梦了。」「你可别不信，以前先生说我家相公可是宰辅之才。」小二越发不信：「这京城学子日日来我们铺子买东西，可从未听说过有人的婆娘是屠夫，你且说说你相公是哪位？」我张张口，内心有些犹豫该不该说，恰逢此时路边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平湘！」我转过头，三三两两的学子站在不远处，正中间的宋徽生带着几分紧张看着我，不等我说话率先开口，「平湘……妹妹……你怎么在这儿？」妹妹？

我默然不语，他的几位同窗恍然道：「徽生，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供你读书的妹妹啊？看着也不似你说得那么粗鄙，倒是有几分清秀。」「周兄说笑了。」他神色僵硬，急急走过来拉着我的胳膊，「可是有什么事找我？」「没有。」我垂下头，看到他泛白的手指不自觉甩开，「就是想进去看看罢了。」小二嬉笑道：「宋学子，你这妹妹刚才来想要给自家夫君瞧一副笔墨纸砚呢。」「她还说自己夫君有状元之才，不知是你哪位同窗呢？」他脸上满满的促狭，那被称作周兄的大惊失色：「徽生，你该不会真的跟你妹妹说要把她嫁给孙有才吧？」「虽说孙有才是你目前追求阮小姐的竞争对手，但你也不能害人家呀。」「孙家是没落了没错，但娶一个屠夫这事儿怕还是不行，你还是早点跟妹妹说清楚，莫要耽误了人家……」「知道了。」宋徽生打断他，转而看着我，「你……你不是还要出摊吗？要不要我送你去？」今天大概是宋徽生有史以来跟我说话次数最多的一次，甚至还提出要送我。

想必跟周兄嘴里的阮小姐脱不开关系。

「不用。」我垂下眼重新走到猪肉跟前背起来，那几名学子瞬间后退好几步，几乎人人都掏出帕子来捂住口鼻，我自嘲一笑转身离开。

走出去还能听到周兄感叹：「虽然粗鄙，但有情有义，徽生，即便你将来成了宰相大人的乘龙快婿，也不能忘了妹妹呀。」原来他攀上了宰相，我出神地想着。

那可是很大的官了。

走到巷子口刚将肉摆上不久，远处就徐徐过来一辆马车。

车帘掀开，下来一位妆容服饰精致的少女，用帕子捂着口鼻走过来：「你就是沈平湘？」我点点头：「小姐想买点什么？」她一愣，随即嘲笑道：「没见识的东西，我不是什么小姐，只不过是小姐身边的下人罢了，凭你怎么可能见到我们小姐？」她神情高傲地扔出一个银锭子，「我家小姐心善，愿意给你五十两回乡，以后莫要再缠着宋公子了。」「若我不呢？」少女眼睛一瞪，上下打量我一番不屑道：「人贵有自知之明，宋公子很快就要和我家小姐成婚了，难道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家小姐有一个杀猪的小姑子吗？」「我们可丢不起这人，识相点拿着钱回去，还能找个跟你适配的，以后若有什么困难，看在宋公子分上，也许还能帮你。」她话里话外无非是让我懂点事自己滚蛋，免得他们成婚后不好处理我，可我偏不。

「你走吧。」

我把银锭子踢回去，「我说过要供他读到状元的。」那丫鬟还想说什么，不远处的马车里响起一个温婉的声音，带着淡然与从容。

「既然沈小姐不愿意，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翠竹，回家吧。」少女跺跺脚，恨恨地看我一眼转身爬上马车走了。

下午收摊时，来了几个人穿着一身孝手中还抬着一副担架直向我走来。

我心中一突，只来得及给街边的乞儿塞了十文钱让他去找宋徽生。

为首的男子站在摊位前得意地看我一眼然后大声呼喊起来：「大家快来看啊，这女人用病猪肉充作好肉，可怜我八十岁老母贪便宜买回家煮了吃，当下便不行了，我们几个抬到医馆整整一天，人还是没救回来，可怜我的母亲啊，没享到一天福，好不容易攒点钱买肉吃还被人哄骗……」他哭得大声，可那眼角明明只有狡黠没有悲痛。

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我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污蔑人也要有证据。」

男子冷笑一声，一把掀开白布，一张泛青的面容显露出来，老人神色可怖，双眼圆睁，竟是死不瞑目。

「你好好看看，我娘过午在你这里买肉，左邻右舍都是能够证实的，你还要抵赖？」「这位老人家我的确见过，她当时买的是很小一块，说是为了熬汤喝，我给她切了最新鲜的还便宜了三文钱，如今你空口白牙说是我的肉有问题，恕我不能相信。」「老子就知道你不认账，我早已报官，剩下的肉汤也端到了县衙，你且等着官府吧。」看他有恃无恐的样子，我心一沉，暗自张望着想宋徽生怎么还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