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女官》 第二章 伊始 免费试读
大兴十一年,十一月
今年入寒似乎比以往更要厉害,从惜薪司里出来的宫女太监们手上捧着熏笼疾步走在甬道上,穿过一个又一个门。守门的侍卫还能看着经过的太监手中熏笼里正燃烧着的木炭,有意无意的往上靠了靠,似乎这样能稍微取着些温暖。
穿着惜薪司特有衣服的宫女捧着熏笼穿过有堂风的甬道,来到朱红色大漆的门前,微微仰头就能看见匾额上飞扬的“博济殿”三个大字。寒风吹着,宫女伸手挡在熏笼一侧,生怕将生起的炭火吹奄了。
门口的侍卫见到穿着惜薪司衣物的宫女,便进屋去通报,不一会儿的时间大门打开,里面的热气兀的喷了出来,洒在门口等待的宫女脸上。宫女觉得温暖无比,但是面对出来的人时,收住了脸上稍显喜色的表情,呵着腰。
“裴姑姑,惜薪司给二皇子殿下送熏笼来了。”
裴安歌伸手靠近熏笼,感受到温暖后又低头检查了炭火,这才接过熏笼缓道:“近日殿下有些受寒,下回将炭火烧旺些。”
宫女低头应是,待裴安歌进屋后才敢直身离去。
屋内空间极大足足有三四间的样子,却奢侈的被一个屏风分成了两间,外屋极为简洁,只有一张红木的桌子,旁边懒散的搭着三两个座椅,看起来主人就不会是好客的。
里屋倒是有着宫女在忙碌,华梨的案上磊着各种不少现今大家的书法帖子,几方宝砚搁置在前头,旁边是木色笔筒,桌前的烛火有宫女不断的在添灯油,裴安歌进来时便能隔着屏风看见里面的随着烛火颤颤的影子,一副云母屏风烛影深的景象。
裴安歌端着熏笼进了里屋,桌前的人正执笔临摹着帖子里的字,眉也不抬便道:“熏笼先放那吧。”
裴安歌得了令将熏笼递给了一旁待着的宫女,宫女捧着熏笼往桌边搁,没想到手一个不稳将笼子磕在了桌子上,桌子被撞的微微一动。
桌前写字的人那雪白的锦袍上顿时沾上了墨色,皇子的锦袍都是尚衣局的人亲手拿蚕丝绣出来的,沾上的墨顿时便晕染开来,顿时屋内无人敢说话,气氛安静无比,宫女甚至能互相听见呼吸的声音。
“啧”
一声咂嘴声,让刚刚捧着熏笼的宫女惶恐的匍匐在地上,用颤抖的声音求着饶:“殿下,殿下恕罪……”
“殿下,先将衣服换了吧。”与此同时,裴安歌也开口了,二皇子似乎有些意外裴安歌这时开口,于是点了点头由宫女伺候着换衣物。
换下来的衣物,裴安歌扔给了那个捧熏笼的宫女,酥脆的嗓音此时听起来有些严厉,“送去尚衣局,下回手下担着点轻重。”
宫女得了救星般朝裴安歌感激了一番,拿着衣物赶忙朝尚衣局去。
“今天你倒是好心。”二皇子狭长的眼眸打量着裴安歌,不练字了换了个慵懒怠慢的姿势靠在椅子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下巴处点了点,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想起来了,今儿是裴大人的忌日,怪不得呢。”
裴安歌理了理刚刚被撞的熏笼,看里面的炭火似乎没有收到影响,捧着递给了二皇子,淡然道:“殿下说笑了。”
二皇子手中捧着裴安歌刚刚递的熏笼,温暖的感觉从掌心开始向全身蔓延,让他舒服的眯起眼嗯了一声。
屋内没人说话,裴安歌静静的站在二皇子身边,看着宫女们点熏香,添灯油。
远目窗户外面,隔着一层油纸也看不见什么,不过还是能听见唰唰的风声,裴安歌的记忆似乎有些退化了,她已经想不起五年前的今天是不是也这么冷了。
“孙尚功的事情你可听说了?”静了好一会儿,看似困觉了的二皇子突然开口,或许因为熏笼的原因,声音较平常多了几分暖意,加上他本身声音就好听,此时倒是略有几分温润的感觉。
裴安歌望着窗户的目光回过来,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不过主子问了自然是要回的:“前几日遇见司尚寝听了些。”
对于孙尚功,裴安歌还记得自己刚入宫时,柳彦晞牵着自己见得笑的和蔼的那个女人,收了柳彦晞的布袋对自己确实好些,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才避免了残酷的选拔直接成了掌设。
自己跟着孙尚功两年时,听说要被调去韶贵妃那里了,离别时孙尚功拉着自己进屋,塞了个小袋子在她手里道着:“日后我走了怕是没人帮衬着你了,你肯定以为是因为柳大人我才对你好,其实早些年我家里人受过裴大人的恩,这些银两不多,你日后打点人用。”
后来又陆续的告诉了自己哪些人好钱财,哪些人好物件,叮嘱完才离开。
孙尚功离开后裴安歌便没有见过了,后来拿着那些银两打点着很快就给分在了二皇子这里,再接着就是听说孙尚功给韶贵妃出席皇子百日宴的华服拿错了,韶贵妃恼怒下给要了脑袋。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一直都是真理,现在的裴安歌已经成了二皇子的贴身司制,外面宫女太监见着也要喊声裴姑姑,即使这样她做事也是分外谨慎,有权的人踩死自己就跟踩死个蚂蚁一样,踩死后恐怕还要怨自己害他抬了脚。
“尚功位置空缺了一个出来,我给荐了你去。”二皇子换了个姿势,一手扶着熏笼,一手支着自己下巴,说话依旧没有正视着裴安歌,裴安歌看过去也只能看见一个俊朗的侧面。
闻言裴安歌眼底一丝复杂闪过,连忙转身到二皇子的正面,面上已经带了喜色感激道:“殿下劳心了,臣无以为报,日后定当竭诚尽节。”
二皇子绕有意思的看着裴安歌,相比四年前她来到自己这里时,已经学会了这么多表情了吗。
裴安歌有野心,二皇子早年前就看了出来,只不过裴安歌一直表现的谨言慎行,看不出来丝毫端倪,除了自己恐怕别人都认为裴安歌是自己的一条好狗呢。
有的人喜欢养温顺的宠物,比如韶贵妃,宠的是一只西洋献来的叫博美的狗,二皇子见过,披着尚衣局做的褂子,溜圆的眼睛配着摇尾巴确实得人喜爱,在他看来宠物形似主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而自己养的呢,二皇子目光放在裴安歌顺滑的发上,恐怕是一条狼狗了。
不过没有什么事是比驯服更有意思了。
“行了,我乏了,你下去吧。”
裴安歌应声是,吩咐宫女伺候他上床,随后提了提裙摆缓步出去。
屋外寒风瑟瑟,裴安歌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物,想到刚刚二皇子的话,顿住脚步抬头看了一眼匾额,嘴角划过不明的笑,博济殿,好一个博施济众,这个词用在二皇子身上真是……浪费。
裴安歌所住院子距离博济殿也就百来步,距离主子近些总是应当的。抬手扣了扣门,骨节处因为冷这一碰有些麻酥酥的。
吱呀
门开了,里面的人探头出来,见到裴安歌小脸上展开笑颜将门打开,一阵嗖的院风吹乱了裴安歌的发。
“姑姑回来了。”
裴安歌看着看门的芷兰小脸刚刚似乎气鼓鼓的,进屋将熏笼抱在手里问道:“怎么了?”
芷兰诧异的看着裴安歌,乖乖,自家姑姑这是会读心术了?刚刚才展开的笑颜顿时又没了,嘴巴一鼓,几分气愤道:“您回来前,冯司制的贴身宫女牡丹来过,趾高气扬的告诉我说她家司制要升任尚功了。”
冯司制,与裴安歌同级的司制,负责着大皇子那边的事宜,年龄稍大,看不惯年纪轻轻就与自己同级的裴安歌,事事都要比较着。
裴安歌轻笑两声,“旁人的事情费那么多心神干嘛,若升了咱准备了礼还是要去祝贺的不是。”
芝兰可是了两声,想想也是这个理,也不多言了,转身去铺着被褥。
“孙尚功入了土,姑姑可要抽个时间去看?我且买好香蜡。”芝兰想到今天听来的事,抖着被子说道。
裴安歌歪着脑袋想了想,手中把玩着熏笼上的绳捻,许久后道:“你明天去给烧个香,我就不去了。”
芷兰嘴动了动最后应了声是。
第二日芷兰按照裴安歌的吩咐买了香蜡来到孙尚功的坟前,周遭还有其他宫女,见着芷兰点头招呼后烧着自己的纸。
“裴姑姑怎不来,孙大人在时可宠着她的。”挨着芷兰的宫女不解的问着。
芷兰怎么能知道自己主子想的什么,道了个忙也不多嘴,毕竟这些都是各司手下的人,嘴里说的话难免穿了耳去他人心中。
纸钱烧的黑灰风一吹就散了起来,落在另一个宫女头上,宫女连忙用手往下扒拉,今天来的都是仆,说话开始没了尺度,努了努嘴接着话茬道:“裴姑姑现在是二皇子的红人,哪有功夫搭理这些晦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
在芷兰冷冷的眼神下话最终还是收回了肚子。
当宫女的哪个不想跟裴安歌似的跟个有权的主子,在这宫里走路都要稳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