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笑风月也无情》 第七章 互作试探 免费试读

沈瑜出宫后，天色已是黑漆漆一片了。定京大街上的行人业已不多，街边稀稀拉拉的商贩还在叫卖。坐在马车中的沈瑜穷极无聊，不由回想起了今日在永和宫中与皇后的对话。

说起来，沈瑜自己还是极为敬佩皇后这个人的，可同时他也深深认同皇后是敬帝后宫中头一号无趣的人物。皇后出身正统世家俞家，内阁宰辅嫡女，国子监祭酒嫡妹，敬帝原配，十五岁就选入东宫，被先帝誉为“佳儿佳妇”。

从前是个完美的太子妃，完美的儿媳，完美的贤内助；如今是个完美的中宫，完美的妻子，完美的国/母。

皇后什么都好，就是不太像个人。他与皇后见面时，皇后永远都是威严着一张脸端坐在凤座上，老成持重，让人看不出一丝的破绽。对于皇子，她日复一日的嘘寒问暖，年复一年的一视同仁，于情于理都挑不出任何问题，有时甚至连寒暄的问题顺序都没什么改变，周全而呆板。

对于天生反骨的楚王殿下来说，他敬佩皇后的毅力和耐性，但却极不愿同这样的人打交道，如果不是皇后生了宜安公主这个“不肖女”。想到宜安公主，楚王殿下的脸上带了些许玩味之意。如何将皇后这尊精致漂亮的泥塑注入人气，从而把原本规则平静的局面搅乱是一个极有意思的课题，他自己于母子情分上一路坎坷，却十分喜欢看着别人悲欢离合。好巧不巧，他打算拉宜安入局的想法跟某人不谋而合，同时，跟他不谋而合的某人还友情提供了一条珍贵的线索。

人嘛，到底都是三魂七魄、七情六欲，只要抛出合适的饵料，添上足够的筹码，皇后娘娘这尊泥塑不需要推倒重塑，只消裂个缝便好了。

毕竟，皇后娘娘做不成孤家寡人，她还有宜安，也只有宜安。

恍惚间，马车一路行到了平舆街上，转过街头便是柳暗花明，平舆街上是另一番景象。

平舆街乃大齐文帝赐名，乃是文帝第一次入定京时銮驾经过的路。如今平舆街已历经百年风霜，却仍是定京城中最为繁华热闹的所在。风月阁便在这条街上立有一席之地。然而风月阁并非沈瑜今晚的目的地，他要去的，是与风月阁有着两店之隔的鹊华居。

鹊华居前，沈瑜刚刚走下马车，便看到萧凛笑嘻嘻地迎面出来。

“人家可是早早就到了，在清云斋里巴巴等了一个多时辰，我还当殿下忘了人家呢！”萧公子毫无形象地站在鹊华居前看着沈瑜。

“你一向很闲。”沈瑜总是有几个字噎死萧公子的能力。

“人家一得信就巴巴地赶过来给你打掩护，殿下你怎地这么不解风情，怪不得满定京城的贵女见了殿下你都躲着走。”萧公子强行凑在沈瑜耳边叽叽咕咕。

“点完菜记得付钱。”沈瑜不为所动，径自走上楼，轻车熟路地进了最里面的清云斋。

萧凛哼哼唧唧了两句，还是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总归还是要让大家看到，是他萧大公子拉着楚王殿下来吃饭的。

鹊华居的清云斋，萧大公子经常带着狐朋狗友们光顾的地方，如今却统共坐了四个人。

“哎呀，一日不见徐老板，在下只觉如隔三秋啊。徐老板今儿真是晃了在下的眼，不知徐老板有没有兴趣同在下交流一下驻颜之术呀？”萧大公子一坐下来便开始胡扯。

“谁人不知你萧公子乃是定京第一风流人物，你一张嘴，把我风月阁的姑娘们哄得只知有萧大却不知有太子晋王，这夺人之账我还没同萧公子好好算算呢！”徐庆宜毫不留情的还了回去。

“哎，我那张笨嘴，哪里比得上陆公子舌灿莲花，能说得殿下跟许娘娘都相谈甚欢了。”

战火莫名烧到了自己这里，陆念仪笑笑，把话头转回到了正题上来。

“投桃报李罢了，殿下有钱有人，我总得拿出些特别的诚意来。”陆念仪意味深长地看了沈瑜一眼。

“陆公子心细如发家大业大，骆闻绝笔宫中尚宝局苦寻多年均无所获，原来却是陆公子一句话的事。以后若还有机会，还请陆公子多多照顾玄机阁的生意。”沈瑜笑着回应。玄机阁明里是萧大公子作出来败家的，暗里却成了楚王殿下的钱袋子。

“送画的招儿原是庆宜想出来的，我不过添了几句嘴，殿下不嫌我多管闲事已是万幸。其实宫中有宜安公主这样的孝女在前，有些招数殿下不妨仿着宜安的例，婕妤娘娘面冷心热，殿下有心，可也总要让别人看到一二。” 陆念仪三两句便转移了话题。

“公子所言极是。”沈瑜作为刚刚尝到甜头的人，很是认同，并未再追问下去。

“可不是，皇后那样冷冰冰的人，年年都能让宜安哄得心花怒放，我一早就跟殿下说过，宜安那些虽是小把戏，对付女人却是管用的很，可惜……肺腑之言就被殿下当成了耳边风。真是令人伤心。”插话进来的萧公子西子捧心。

“那明年母妃的生辰就交给你了，母妃若皱一下眉头，本王就送你去南疆游玩。”

……不是，同样的话，陆公子说了就是至理名言，自己说了就是惹火烧身，这不公平啊。

萧公子很是委屈，决定单方面跟楚王殿下绝交一刻钟，转头笑吟吟地去撩徐老板。

于是，清云斋里热热闹闹。沈瑜跟陆念仪有商有量地做大生意；萧凛跟徐庆宜叽叽咕咕地做小生意。

过了一阵，陆念仪才稍稍提高了音量：“话说回来，太子如今不愿放手，晋王顾虑重重，裕王横插一足倒是颇为意外。明日之后，殿下怕是要辛苦周旋了。并州关键证据明日便能送到；人证走了水陆两路，为了甩开尾巴要多费几日时间；晋王……”陆念仪略微犹豫了一下，“昨日晋王乔装，去了平舆街尾的一栋园子，园子么，名义上是兵部梁侍郎外室的别院。”说罢，陆念仪眼光随意一扫，看到沈瑜微微变了脸色。

“此事当真？唔，俞家装了这么久的大尾巴狼，还是忍不住要扑上来了。真是难为皇后了，自己的女儿跟自己的父亲隔岸相对，她倒是坐的住。之前陆公子信中言宜安与梁侍郎交往甚密，这梁侍郎是俞阁老一手提拔，想来俞家内部也非铁板一块啊”沈瑜毫不掩饰地跟陆念仪对视。

“哇呀，晋王还真是深藏不露啊，连宜安的线都敢搭上。不过，陆公子对宜安的一举一动还真是了解，这事……我可是一无所知呢。”萧公子骚包地朝陆念仪抛了个媚眼，眼神中却是浓浓地打量之意。

“公主得圣恩开府独居，宫外的事我还是有些门路的。既然殿下明察，想必已有应对之策，之后三司会审种种，在下便插不上手了。”陆念仪并未过多解释。

沈瑜似乎并未打算深究：“先前诸事多仰赖公子，本王心中感念。答应替公子寻找的旧档明日便送到公子手中。不过这旧档只得三日之期，拖久了怕会生变。如今这个机会，本王已经等了两年，既然刑部德不配位自寻死路，御史台脚踩两船左右逢源，本王便要将大理寺推到父皇和内阁眼皮子底下。这样要命的时候，大理寺当挺身而出才是。”

“那我以茶代酒，祝殿下心愿得偿。”陆念仪朝沈瑜举杯。

四个青瓷圆杯在空中碰撞，新一轮的硝烟悄然开始。

鹊华居清云斋有密道通往风月阁，这密道是两年前萧公子带人挖出来的，是作为楚王殿下跟陆公子暗地见面做坏事用的。萧凛看着陆念仪带着徐庆宜转身消失在古董架后的暗室中，脸上轻浮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

“殿下这是招惹了个什么样的人啊，这两年但凡那姓陆的插手，事事针对朝堂甚至直指内宫，如今又寻了俞老头子的旧账，这可不像是个生意人的样子啊。”

“她一不是皇帝后妃，二不是皇子皇女，且看她掌纹发色及肌肉状态不过二十出头，这年纪又是女子，大约也并非紫云卫那几个老不死。既如此，她是何身份有何目的与我何干？这样的手段势力，哪怕在定京城中也找不出几个，说起来还是本王占了便宜不是？”

“若是真有隐情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罢了，怕只怕她跟南疆或西域牵扯不清，反倒棘手。”

“南疆若当真有她这般的人物，我大齐南境早就硝烟四起了，你我哪有时间在并地斗殴这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扯皮。本王跟着清旸跑去南疆时镇国将军曾言南疆尚算是全盛之期，然南疆国师倾半朝之力依旧无法踏足我大齐国土一步，且南疆国师已过耳顺之年，还能折腾多久呢？”沈瑜笑了笑，起身准备打道回府。

鹊华居外楚王府的马车旁多出了一个侍卫，给刚吃过饭的楚王殿下带来了消息。

宜安公主亲至楚王府拜访。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沈瑜眼中又带上了玩味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