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娇小仙闹皇宫2免费读全文 施阿团杨淙淙小说无弹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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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2-12-15 09:26:35 编辑:山莲

俏娇小仙闹皇宫2 已完结

俏娇小仙闹皇宫2

分类:穿越 来源:追书云 作者:柳扶疏 主角:施阿团杨淙淙

最近非常有名的小说俏娇小仙闹皇宫2主要是描写施阿团杨淙淙的事情,大神作者柳扶疏通过对二人感情经历的细致化描写,让读者对小说欲罢不能。施家屯有个“傻子”施阿团。在阿团十岁那年,施家屯里来了一位白衣飘飘的女子,气度不凡。女子自称能治好阿团的病,并说他命里带着仙缘,要带他去修炼。这位女子,便是杨淙淙。而施阿团,便是曾经的沈仪心。 沈仪心早已忘记了前尘往事,只有修炼才能帮他慢慢找回失去的记忆,变回曾经的沈仪心。贪玩跳脱的师傅与呆呆傻傻的小徒弟共同步入尘世历练……

《俏娇小仙闹皇宫2》 旧时樱落满肩头 免费试读

  离开了沈仪心,杨淙淙在外面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的脑袋有些痛,最近发生的事情很多,一件件接踵而至。她以前总向往简单的生活,带着沈仪心游历人间,读书饮茶,听雨赏花,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却卷进了这海底深处的波澜起伏中。这一切恰恰也是因她而起的,若不是她,朱樱和良苑栎等人也不会找到这里,浮波城或许还是从前那般安然宁静。
  想到不久前看到的凝光镇的情景,她心里也感到隐隐的不安。良苑栎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他抓那么多孩子是何用意,他究竟还想对浮波城做什么,而她又要如何应对?
  “淙淙。”有人唤她。
  沉思中的杨淙淙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一个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是顾之臻。这些日子未见,他消瘦了许多,脸色苍白,形容憔悴,跟先前判若两人。
  杨淙淙试探着问:“你……怎么出来了?”在她的印象中,他应该是被关在牢房里的。
  “若我想走,那牢房哪里能关得住我。”顾之臻淡然一笑,“只是我不想走罢了。”
  杨淙淙叹了口气,以她对他武功的了解,他此言非虚。
  “你不走是为了陪她,可是在我看来,若是你真心为了她好,更应该带她走。”她说,“水族已经答应给你们自由,可她执念太深不愿离开。你比她更清明、也更理智,应当明白现在这样绝非长久之计,难道你们此后的岁月都要这样度过吗?”
  顾之臻摇头:“若她离开,依她的性格,定然会再次设法找寻回来,若被有心人加以利用,那么对浮波城而言无疑于是再一次的灾难。”
  “不是说可以除掉部分记忆……”
  顾之臻一笑:“淙淙,你忘了,她曾服下幽归散,记忆会永远保留,无法消除。”
  杨淙淙默然,她竟一下子忘记了这件事。以失去永世幸福与安宁为代价,换取保存着有关那个人的记忆,此后的生生世世都会记得曾历经的所有事情,这就是朱樱的选择。
  “难道,真的没有任何方法能够补救了吗?”
  “有是有,只是难度极大罢了。”顾之臻说,“我曾在古书中看到过,有一物能够破除幽归散的效果,但世间难觅。”
  “那是什么?”
  顾之臻缓缓地吐出两个字:“龙血。”
  杨淙淙倒抽一口冷气。
  顾之臻继续说道:“龙族乃上古神族,其血蕴藏着一种独一无二的古老、神秘的力量。不知你是否听说过,千百年前,仙魔大战之时,魔族有一魔女霜隐,她修为高深,狠厉无情,独身闯入人间,在极北苦寒之地屠戮了一条幼龙,取其龙血。外界只知她取龙血是为了打开魔族与人间的封印,好让手下率领的几十万魔军通过,而实际上,另有传闻称她取龙血更重要的用途,是为了给她的义父、也就是那时身患重疾的魔族长老治病。”
  杨淙淙关于霜隐的那部分记忆被锦澜仙君封印,早已不知道这人人闻之色变的魔女正是曾经的自己,此时也被顾之臻一番话说得心惊。
  “那……治好了吗?”
  顾之臻摇头:“她并不知,龙血虽力量强大,却必须由其主自愿献出方能有医治百病的功效。”
  杨淙淙扼腕叹息,那条可怜的幼龙,终究是惨死了。
  不知为什么,她眼前浮现出了一幅画面。冰天雪地,霜烟弥漫,一个银衣少年身负重伤,在雪地里痛苦地扭曲着,不可置信地望着身边的女子:“姐姐……为、为什么……”
  那女子紫发紫眸,发丝在风雪中狂舞,遮住了面容。她的表情看不分明,只听得声音冷冷传来。
  “不为什么,魔族本就没有‘情义’二字。只怪你太傻,明知我是魔族,竟还唤我姐姐,与我交付真心。”
  “原来如此。”他笑了,眸中出现一种不知是自嘲还是无奈的神情,“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浑身的力气散尽了,他终于释然,躺在雪地上,望着湛蓝苍天,化作了一条龙的模样。
  “我,从不后悔。”
  女子闭目,抽刀。
  ……
  仿佛一道闪电从心头划过,杨淙淙浑身颤了一下,回到现实。
  眼前的情景太过真实,她甚至能看到少年眼底的波澜,还有女子闭目时颤抖的睫毛。这少年是当年那条幼龙吗,那女子呢,莫非就是魔女霜隐?真相似乎并不简单,可是这些跟她有何关系,她为什么会看到这些?
  她不明白。
  杨淙淙闭目,试着往记忆深处探寻。说也奇怪,这些年来随着修为的增长,她的记忆几乎可以达到过目不忘的地步。可是脑海中却有一个地方是混沌的,仿佛一个无边无际的梦,裹着浓重的雾气,无论她怎么探寻,都无法看到那其中真实的情景。每次当她快要窥探到那梦境边缘的时候,就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阻挡开来。
  这一次,依然如此。
  杨淙淙有些气恼,着实想到知道那里到底隐藏着些什么。她发了狠,运起灵力往那处混沌击去,周边缭绕的雾气猛地一颤,仿佛被大风吹到一样,向四下散去,然而很快又恢复如常。
  同一时刻,仙界。
  孔雀仙子府。
  闲云,落花,月麟香。
  淡然儒雅的男子,身着粗布衣衫,头发用一根发带随意束在脑后,颊边散落几许发丝。修长的手指夹着一颗纯黑的棋子悬在空中,正欲落子,忽然心头一跳,一种急促而激烈的疼痛突然袭来,他手一抖,那棋子便掉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正在跟他对弈的孔雀仙子看到他模样,关切地问。
  锦澜仙君俯身将棋子捡起,对她笑笑:“忽然想到,家里种的西红柿该浇水了,告辞。”
  “哎你……”
  她还想说什么,男子已经闪身离去了,唯留下未下完的一盘棋,已成了残局。
  唇角有温热的感觉,锦澜仙君揩了一下,指尖便染上了一点殷红。
  血。
  心口的疼痛已经被压制住了,但他依然心有余悸。他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那是因为杨淙淙试图在探查自己的过去。
  杨淙淙并不知道,如今的自己,正是曾经的霜隐。霜隐重生后成为了杨淙淙,她并没有消失,而是连同她的魔力一起,被封印在了杨淙淙的体内。
  几百年前,霜隐险些觉醒,是锦澜仙君用自己的鲜血将杨淙淙体内即将要苏醒的魔力再度封印住了,又将她脑海中相关的记忆统统抹去,为此,锦澜仙君的仙力又折损了许多,可表面上他仍是那副淡然无谓的样子,也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因此杨淙淙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用献血封印,意味着他与她的性命连在了一起,也唯有此法,才能封印住那强大到可怖的魔力。他守护着那封印,若是有力量欲强行破除,他几乎要付出性命的代价——无论那力量来自于外界,亦或是来自她自己。
  他这么做,是不希望她被往事所累,只希望她简单幸福,平安喜乐。她的过去,无论是爱或是恨,无论是有关于他还是有关于天下,都太过于沉重。她是霜隐,却又不完全是霜隐,若可以,他宁愿她永远做他的小洋葱,哪怕她总是好吃懒做,偷奸耍滑。
  可是,该来的,总是要来。
  仙人都有仙劫,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劫数来得如此之快,方才渡过一劫,如今又是一劫。所谓命运多舛,不过如是。
  痛楚绵延而来,他蹙眉,伸出两指按在心口,许久,终于归于平静。
  “淙淙……”
  月华如洗,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从天际划过。长衫长发的男子独身而立,望着夜空星象,轻声喃喃。
  “我究竟要怎样,才能够护你周全?”
  浮波城。
  杨淙淙始终无法看清那团迷雾,尝试几番后,终于放弃。她有些颓然,冥冥之中仿佛知道那里隐藏着些很重要的东西,却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你怎么了?”看她脸色不对,顾之臻问。
  杨淙淙摇头:“没什么,只是听你说到往事,有些感慨。”
  “确实都是陈年旧事了,时光更迭,当年的一切早已被大多数人遗忘。”顾之臻笑笑,“遗忘,看似是缺点,事实上却是上苍给予人类抚平伤痛的优待。”
  杨淙淙叹了口气,人总是健忘的,可对于有的人而言,有些事将会永存于记忆之中,如论如何都无法抹去。
  她说:“纵使朱樱如此,可你呢,你不一样啊,你可以走。”
  “我的记忆也无法消除。”他摇头,看到杨淙淙吃惊的表情,平静地说道,“因为,我也服用了幽归散。”
  那些往事。那些,永远无法忘记的往事……
  他与她的初识,是在最初的那一世。那时,她是他邻家少女,娇俏可爱,口中日日念着她那“哥哥”,纵使那人从来也没回来过。他告诉自己,没关系,她还小,他可以等她长大,等大长大了,就会明白他的心意。
  后来她长大了,出落得越发水灵,对那人的思念却分毫未减。他痴心恋慕她许久,她心里的位置却始终只留给一个人。他于是再次告诉自己,没关系,他会守着她、等着她的,等她伤心了、绝望了、放弃了,或许就会回过头来看他一眼。
  可是他等到的,却是她亡故的噩耗。
  朱家家道中落,她亦久思成疾,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她终日痴痴地期盼着,望穿秋水,无数个日出日落时分,她静静地站在一座小山的山头,仿佛要凝成一尊雕塑。
  后来,那雕塑变成了一座坟冢。
  她离开后,他在她的坟头种了一株樱花树。它长得很快,好像当年的她。每当春日,樱花飘落,簌簌如雨。
  他每天黄昏都会去那里陪她,提着一壶酒。
  那一日,他照例又去。这一次,他看到了一个人。那是个年轻的男子,素衣黑发,在坟前静静地立着,落花坠满肩头。
  他走过去的时候,那人正好转身。
  他没有见过那人,但却知道,那就是他。
  朱樱等的那人,在她过世之后,终于来看她了。
  他的内心百感交集,先是愤怒,再是悲伤,再是无力。他是多么想冲上去质问他这些年都去了那里,为什么到现在才出现,他有无数个问题想去问,然而,终究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他平静地同那人擦肩而过,风起花落,吹乱他衣衫。
  回到家,他从箱子的最底层拿出了一瓶药。
  掀开瓶塞,一种缠绵而微苦的味道飘了出来,仿佛爱一个人的感觉。
  他拿在手里端详,想到她当初离世时的模样。她为了不忘记那个人,耗尽一切得到了一瓶幽归散,在临终时一饮而尽。
  “这样,我就可以永远记得他了。”她笑着,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平静得令他心碎。
  她缓缓闭上眼睛,药瓶“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其中还有半瓶剩余的药。他弯腰捡起,握在手中,上面仿佛还残存有她最后的温度。
  ……
  他一直以为,他会始终记得她,即使没有这瓶药——爱一个人,就会永远将她刻在心底。
  他日日都在她的坟前***,回想往日点滴。记忆一遍遍描绘,哪怕是细节都一清二楚,仿佛描摹一副精致的水墨画。
  然而这一天,他惊恐地发现,那水墨画不知何时起已经渐渐不再清晰。
  当他回想起她最后的模样,竟只记得她唇角淡然的笑,而她的眉、她的眼、她面颊的轮廓,都已模糊了。
  他在窗边呆坐许久,望着天上如钩残月,终于缓缓地,将药瓶靠近了嘴唇……
  “后来的时光里,我始终记得她,也追随着她的脚步。”顾之臻笑了笑,说道,“并不是每一世都能够成为人的,这需要很多的造化,而无论是什么,我都在她身边。”
  你是雨中的一朵蔷薇,我便是你倚靠着的竹篱;你是月下的一株丝萝,我便是你是攀附着的乔木;你是阶前坐着托腮思念着心中人的少女,我便是远远望着却又不敢出现在你眼前
  的少年……
  几百年来,我一直都在你的身畔,可你却始终追寻着那个人。哪怕,他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背影。
  “大概经历了许多年的追寻无果,这一世,她决定采取些什么手段。”说到这里,顾之臻歉意地笑笑,“淙淙,请原谅我,其实起初遇见你时,关于她的事我并没有全部说实话。事实上,她当初并不是被逼嫁给良苑栎的,而是她故意设计遇见他、接近他,以达到她的目的。那时候,我隐瞒了你。当你第一次看到我真容时,我故意说的要娶你的话,也是为了获取你的信任罢了,我忘不了她。”
  杨淙淙并不意外:“我早便猜到如此了。先前我听到朱樱的话,也大概料到会有这样的可能。只是她设计爬到如此高位,足以见得心思深沉,却在见到龙湛的一瞬间仿佛完全变了个人,实在是……”
  “不可想象是吧,”顾之臻说,“爱会令人疯狂,会令人盲目。其实她内心本善,只是执念太深,被爱蒙蔽了双眼。”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他说她如此,他又何尝不是呢?为了她,他颠沛流离苦,连自己都快要忘记自己是谁了。
  “淙淙,我求你件事。”他恳切地看着她。
  “若是指龙湛不肯见她这件事,我无能为力。”
  “不是的,是一件很简单的事。”顾之臻无奈笑笑,“我只是想请你告诉她,让她多少吃一些饭,毕竟身体为重。听说,她已经很久滴米未进了。”
  杨淙淙没有应他,忽然问道:“她知不知道你也服用了幽归散?”
  “她不知道,我也从未想过告诉她。她直到如今都不知道现在的我就是最初的那一世的邻家少年,我和她一样保留着所有的记忆,无数轮回里,只为同样的守候。”
  “为什么不告诉她?”
  “她心中无我,告诉她只会给她平添烦恼罢了。”他绽开一个温和却又苦涩的笑容,“纵使换得她一丝半点的垂青,也只是出于感动和怜悯,并非我所想要的。”
  “你若真爱她,对她放心不下,或许自己对她去说会更好一些。”
  他深呼一口气,垂下双眸,声音低得如同夜里的风:“我怕再次见到她思念着另一个人的模样。”
  海底的浮波城没有昼夜,水晶雕砌的墙壁散发着绮丽的光芒,如同永昼。
  杨淙淙来到了关押着朱樱的牢房旁。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从这里路过了,每次经过,她都见到那个女子始终望着外面,眼中充满了期盼的神色。她知道朱樱在盼着谁,可自始至终,那个人都没有来见她一面。在经历过漫长的等候和追寻后,她以为她终于靠近了他,可他却离她仿佛比以前还要远。
  她见他的唯一一次,便是在数日之前那遥远的一瞥,他素衣胜雪,开口唤她名字。
  樱儿。那是他对她唯一说过的话。
  在无助且孤独的等待中,她的心从充满期望逐渐变得绝望,她在此之前度过几百年的漫长光阴,而被关在这里的数日却比几百年还要长。
  她不吃不喝,也不说只字片语,先前鲜艳红润的脸庞变得苍白如纸,眼睛空洞无神,也只有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眼里才会泛出一丝微弱的光来,而在看到来人并不是她所期盼的那人时,那光就陡然灭了。
  她无声地笑了笑,仿佛是在自嘲。
  杨淙淙站在牢门外,看着眼前和初见那日截然不同的朱樱,心里的思绪无比复杂。她是明白朱樱心里的感受的,她也曾经历过等待一个人几百年的煎熬与痛苦。但不同的是,她等到了,而朱樱却没有。那个人始终不愿见她,纵使近在眼前,也是咫尺天涯。
  朱樱背对她坐在地上,身旁是没有动过一口的饭菜。
  第一次,杨淙淙对这个女子心生出了些许怜悯。
  “多少吃一点儿吧,毕竟身体为重。”
  朱樱没有说话,消瘦的脊背完成一个倔强的弧度。杨淙淙站了片刻,发觉她并没有回应的意思,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打算离开。
  “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朱樱的声音传来,杨淙淙转身,看到面颊清瘦的女子已经站起了身,正望着她,眼神倔强而清冷。
  “我并非可怜你,而是有人让我带这句话给你。”
  朱樱一愣,暗淡的眼中忽然有了光亮,抓紧栏杆:“是他吗,是他让你转告我的吗?”
  她虽未明说,但杨淙淙知道她话里的“他”是谁——那个她等了几百年,爱了几百年,寻了几百年,也念了几百年的男子。
  她轻轻地摇头:“是一直在你身边的另一个人。”
  朱樱的眼光暗淡下来,她慢慢地滑到了地上,面上浮起一丝苦笑:“我就知道,他不可能想起我的。这么多年了,若他心中还有我,早便该来找我了,又怎会等到现在。”
  “原来,你也明白。”
  朱樱抬起头来:“我何尝不明白?明白,却放不下罢了。”
  杨淙淙叹了口气:“为了一个人而放弃一切,甚至背离整个世界,究竟值不值得?”
  “爱一个人,情不知其所起,无因缘,无来由,亦无值得与否。”她的眼眸垂了下去,低声念道,“人生若只如初见。”
  杨淙淙犹豫片刻,说:“这么多年来你是否问过自己,你对他的感情,相对于爱,更多的是否是不甘?不甘他离你而去,不甘自己苦苦等待……不甘,是因为没有得到而产生的痴念和怨怼。”
  “够了!”朱樱的声音忽然冰冷,“你对我了解多少,又有什么资格去评判我的感情?”
  面对她的质问,杨淙淙平静回答:“我的确没有什么资格去评判你的感情,情之一物,本就只有你自己心里明了。然而世事向来是当局者迷,往往是旁人的话,才能将人一语点醒。”
  “点醒我?看你面貌只不过十七八岁,走过多少情路,历过多少爱恨,又妄说什么大话点醒我?”
  “外貌不过是一具皮囊,”杨淙淙注视着她,缓缓说道,“我活着的年岁,要比你长上许多。”
  “你?”朱樱先是一惊,随即恢复平静,“是了,我早便察觉到你非常人,却并未细想。难怪,见你气度,应当不是妖、魔之属,莫非是仙族?”
  若是常人,听闻杨淙淙此言定会非常意外,而朱樱毕竟已历世了几百年,一下子便猜出了杨淙淙的身份。
  杨淙淙默认了她的判断。
  朱樱望着她:“你们神仙,是不是总是那么高高在上,自以为看透一切?你们终日在九重云巅之上俯视人间,看似慈悲、宽宏,实则冰冷、无情,又能懂什么是爱?”
  “谁说我不懂?我爱一个人,也爱了几百年。”
  “你?”朱樱未料到她会这样说,大惊之后想了一想,恍然大悟,“难道是……”
  “跟你恰好相反,现世的他失去了曾经所有的记忆。几百年前,我和他识于微时,一起走遍千山万水,历过雨雪风霜,我看他登上过人世间权力的至高点,也陪他度过跌过谷底的那些岁月。我曾和他有无数刻骨铭心的回忆,如今他却已经全不记得了——包括那时的我。”
  朱樱忽然笑了,笑容泛着苦涩:“人生真的很奇怪,一个人想得到的,却是另一个人不想要的。他在你身边,却什么都忘了;我离他很远,却什么都记得。”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吹动了她心中的涟漪,笑着笑着,那坚强的眸子中,便忽然起了水雾。朱樱的眼神柔软了下来,对杨淙淙的敌意也已经消失了,从某种程度而言,她和她是相似的。
  “我或许说得太多了,其实我来到这里的目的,真的只是带一句话给你。”杨淙淙顿了顿,“多少吃一些东西吧,无论如何,对自己不好,就是对爱你的人最大的折磨。”
  朱樱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地蹲下身去,拿起了一个馒头。
  或许是太久没有饮食,她吃得很艰难。杨淙淙有些不忍:“慢些吃。”
  朱樱垂眸:“我此生,白眼遭过,奉承也听过,当我爬上权力的顶端,身边总是围绕着无数的人。然而当我身陷囹圄,却是孤身一人。活得年岁越久,记忆越深,就越是感到透骨的寂寞。”
  “有时候,我很羡慕那些寻常人。”她继续说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平凡,短暂,却是最幸福的。你说得没错,我对他的感情,爱也有,不甘也有,它们已经混合在一起沁入了我灵魂的最深处,无法剥离。其实在无数个夜里我也曾问过自己究竟值不值得,可是连我自己也没有答案。世上最大的痛苦和最深的孤独,都莫过于爱而不得。”
  杨淙淙说:“你可曾想过,若你能够放下执念,或许人生会有另一番天地呢。他对你而言如同天上的星,遥遥望着,追随着,却始终无法触碰到。而若你愿意低头,或许就会发现身旁的池塘里映着一轮明月。”
  朱樱笑了,知道她说的是谁。然而她的笑容很浅,像微风掠过湖面,一下子就消失了。
  “臻哥对我确实很好,而我却利用了他。他因反对我嫁与良苑栎而被四处追杀,流浪江湖,后来在机缘巧合中修成了高强武功。我怕他出事,一直都有派人在暗中关注着他的情况,也告诉他若他愿意,我可以给他另外一个全新的身份,过富贵安逸的生活。可他,却宁愿去做一个被通缉的蒋老九。”
  杨淙淙感慨:“或许在那层面具下,他才能做真正的自己吧。”
  朱樱说:“他对你们,自始至终都是真心相交,之所以在送给你的香囊中加入无影粉,是我让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寻找传说中的浮波城。他不愿利用你们,我便告知他我现在国舅府中的地位岌岌可危,必须以此途径证明自己的价值,又承诺他此次入海只为寻宝绝不害命,他无法,最终答应。他不知道,其实我拼尽一切来到这里,只为了那个人。”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知道,只是没有说呢?”杨淙淙叹了口气,“怜取身边人。”
  “他不会知道的。他是凡人,而我,则是一个保留着记忆不断在痛苦中轮回往复的怪物。服用了幽归散的人生生世世都会被痛苦和不幸所包围,若他掺入我的生命,也会被厄运所缠绕,我不愿他如此。”朱樱抬眸,“我一人承受就足够了。
  她语气坚决,仿佛掷地有声。
  她并不知道顾之臻其实也早已服下幽归散,只为不忘记她,生生世世都陪在她身边。他从未对她说出口“爱”这个字,陪伴,就是最长情的告白。
  杨淙淙想到顾之臻对她说的那段话。
  “她说要来浮波城的时候我心里很煎熬,我知道她来这里要做什么,我并非圣人,心里是不愿她见他的,可我更不愿看她难过。我很怕,怕她同那人相见之后,我连陪伴在她身边的机会都没有了;可有时候我又私心在想,若她见了那个人之后能够解开心结,或许还会多看我几眼。”
  爱,令一个人如此卑微。他对她如此,而她对那个人亦是如此。
  爱而不得,大概是这世上最悲伤的事。
  朱樱说:“有件事我想问你。”
  “你说。”
  “那日我听见巨响四起,地动山摇,是发生了什么事?”
  杨淙淙不知要怎样回答她,那日良苑栎明知她身在浮波城的情况下,依然下令用鱼雷强攻,不顾她死活。
  “果然,他动用了武力强攻。”朱樱见她表情,已明白一切,“或许你也看出来了,良苑栎同我之间利用居多、信任居少,可不管怎样,我原以为我在他身边几年,帮了他许多,他当会念几分旧情,万没想到他竟如此……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后快。”
  杨淙淙默然。
  “也是,我掌握了他太多秘密,我的存在对他来说已经成为一种威胁。我料到他可能会这样做,但没想到竟然如此之快。”
  她虽说得轻松,杨淙淙却从她语气中读到了一丝落寞。
  朱樱问:“现在凝光镇情况如何?”
  杨淙淙将先前所见告诉了她。
  朱樱思索片刻,深呼一口气,说:“事已至此,我便都告诉你吧。你曾进入过璨星楼,应当知道它表面上是一个售卖珠宝的商行,实则是一个囚禁鲛人、通过不齿手段以取得鲛人泪的肮脏之地,它的幕后掌控者便是良苑栎,那里也是他在寰珠海一带的基地和权力中心,其中皆是他的心腹。”
  “此次出征浮波城,他是势在必得的。出发前,一共定了三个策略:一是以无影粉追踪,二是以武力强攻,这第三……”朱樱犹豫了片刻,说,“他此前得了一本秘笈,可以造就一个强大的阵法来助他。这术法,名为血莲术。”
  “血莲术?”
  “没错,血莲术源自于魔界,传闻是千年前一名为霜隐的魔女所创。它以极大的仇怨和恨意凝成,以鲜血作为祭献,打开修罗地狱之门,其威力之大、后果之可怖,都令人不敢想象。据说千年之前仙魔大战之时,血莲开遍天地的那日,是三界众生挥之不去的梦魇。”
  又是霜隐。
  这已经是近些日子来杨淙淙第三次听到这个名字了。第一次是琴幽提起湄泠河龙殿的倾覆,再是顾之臻说到屠龙的往事,然后便是此刻朱樱讲述血莲术的由来。
  这个名叫霜隐的魔女究竟是谁,是何模样,现在何处?听他们所言,千年之前曾发生过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涉及到人、仙、魔三界,那霜隐究竟做了怎样的事,竟成了人界与仙界共同的敌人?她修为高深、狠厉无情,却又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在各种仙籍上全无关于她只言半语的记载,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当真是奇怪。
  朱樱说:“传闻血莲术威力之大令人胆寒,施展之时可蔽天地,绝人寰。自霜隐消失后,血莲术也随之销声匿迹了,再也没在人间出现过。”
  “那良苑栎又是怎么得到血莲术的秘笈的?”
  “不清楚,但很奇怪,得到秘笈后不久,他的身边就多了一个人。”
  “多了一个人?”
  “不错,是一个浑身黑衣的男子,没有人知道他来自何方,也没有人知道他姓名,只听到良苑栎唤其‘先生’,对他言听计从。起先良苑栎许多事都是征求我的意见,然而此人来了之后,他就逐渐冷落了我,他对身边的其他人也是一样,他谁都不信,只信任这位‘先生’。”
  杨淙淙蹙眉:“怪不得,原来是受人蛊惑。没有人任何人知道这位‘先生’的来历吗?”
  朱樱摇头:“只听闻此人来历神秘,法力强大,其余的无人知晓。这血莲术的阵法,也将由他来开启。”
  “一般来说,施展此类术法需要自身有极强的灵力才行,越是威力强大的术法越是容易对施术之人造成反噬,若是不自量力擅自施展,往往会伤及自身性命。这位‘先生’究竟是何方人士,竟有自信能承受得住这魔界异术的反噬?”
  “凡人自是无法承受反噬,即使能够召唤出血莲,也无法将它控为己用。他自然明白这一点,所以,他需要唤醒霜隐。”
  “唤醒霜隐?”
  “当年霜隐虽败,却并未被诛灭,而是被封印在了某处,沉睡千年。以九十九个童男童女之血作为祭献,在月圆之夜,以鲜血之力可将沉睡的霜隐唤醒,他就是想以此借用她的力量控制血莲。如此一来,他自身便不会遭到反噬,还可以获得血莲之力”
  血祭!杨淙淙心里咯噔一下。
  血祭,是以人的性命和鲜血为代价,用某种古老的咒术聚合他们死前的怨念和恨意,以此强大力量来召唤上古凶兽或是被封印的魔物。此法残忍邪恶,杨淙淙先前只是听闻过,根本没想到竟真的会有人试图用这种方法来召唤霜隐。
  朱樱说:“我已经做了太多错事,无法挽回,只有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也算没有一错到底。”
  月圆之夜,离现在也不过数日了。
  想到被黑云笼罩着的凝光镇,想到那些孩子们无辜的脸庞,杨淙淙坐立难安。良苑栎不知何时会行动,她必须第一时间去找龙湛告诉他这件事情,这个时候,只有他或许有办法。
  杨淙淙来到龙湛闭关的地方,那是一处幽深洞穴,濛汐正在外面守着。情况紧急,杨淙淙顾不了那么多,径直走了上去。
  “站住!”濛汐阻拦,“主人闭关的时候,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这我知道,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见他,能否通融一下?”
  “不能。”
  “那你能不能替我去通报一声?这件事真的很急!”
  “再急的事情,也比不过主人的安危重要。”
  “这件事就是与他的安危有关,与凝光镇、乃至整个浮波城的安危有关!”
  濛汐冷冷看她一眼:“人类素来无情,且善于编造谎言,你如何证明你所说的是真的?若我放你进去,谁知你又是否会不利于主人!”
  杨淙淙急了:“我何曾骗过你们,又无情在何处?”
  濛汐盯着她:“若不是你,那些人类又怎么能找到浮波城的所在,你说你并不知情,谁又知道是否是谎言?就算是真的,难道你敢说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吗?你无辜,那我们那些惨死兄弟姐妹呢,难道他们就有罪、就该死吗?”
  杨淙淙沉默,她自问从未做过亏心之事,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帮凶。纵使她也是被欺骗、被利用,但不可否认的是,如果没有她,朱樱等人也不会找到这里。
  许久了,这件事都没有人提起,尤其是那些入侵者被清除了记忆放走之后,似乎伤痛已经被逐渐抹平了。可是,所有人的心里,始终都是有一根刺的。
  这根刺,同样在杨淙淙的心里。
  这些日子来,她无时无刻不处后悔和内疚中,她无数次梦见那些鲛人还活着,他们对她笑着,年轻的面庞充满生机。她伸手去触碰,然而他们却突然化作泡沫,五彩缤纷的,在阳光下舞动,倏然便不见了。
  鲛人的死没有遗骸,在这片蔚蓝的大海里,他们生于斯,归于斯,不留下一丁点儿痕迹。有时候回想起来,会让人疑惑他们是否曾经真的存在过,还是只是一场梦幻泡影罢了。
  但杨淙淙心里的痛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她虽未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她置身于这因果中,无法脱身。
  许久以来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上的默契,如今终究被濛汐一语道破。
  “你说得没错……”
  杨淙淙喃喃。濛汐的话犹如一根针,直刺她内心,她无法为自己做任何解释。
  濛汐的语调中带着愤恨与怅然:“我实在不知,你这样的女子,又如何值得主人为你牵肠挂肚。”
  牵肠挂肚?杨淙淙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纵使你身上有重重疑点,他始终信任着你,维护着你。前些时候你陷入昏迷,他原本已经因为给那些入侵者清除记忆而消耗了太多灵力,身体十分虚弱,却依然一直昼夜守候在你身边,为你灌输灵力,望你早日醒来。可你醒来第一句话却是问,沈仪心呢?在你心里,可曾——”
  她正说着,洞穴里突然传出来一个威严的声音,将她打断:“濛汐,住口。”
  濛汐的一腔怒火,都凝固在了这一声断喝里。
  “是。”
  里面的声音缓和了些许,片刻后,道:“让她进来吧。”
  濛汐有些意外,虽不情愿,仍是让开了路。
  这是一处幽深的洞穴,起初是漆黑的,越往深处走,便渐渐亮了起来。四周是水晶砌成的墙壁,其后有水,无数会发光的鱼儿在其中游动,这些光经过水晶的折射愈加璀璨,星星点点如同夜晚繁星。
  尽头处是一个开阔的洞室,穹顶是透明的,穹顶之上的水里浮动着数朵莲花。
  白衣的男子坐在一张水晶雕刻而成的桌旁,袖口和衣襟用银色丝线绣着翻滚的波纹,浑身如芝兰玉树,纤尘不染。他的手握着一盏茶,双眸垂着,在脸颊洒下一小块阴影。在他身后,成群结队的鱼儿游曳而过,仿佛流云变幻,一刹那竟让她觉得好似仙人一般。
  不,他不是仙,他是更古老的种族——与天地同生、与日月齐辉,与生俱来带着王者气息的——龙族。
  察觉到她到来,龙湛抬起了眸。
  “喝茶吗?”他开口。
  杨淙淙这才注意到他手中的茶,那是杯花茶,花朵是绯色,茶汤呈淡粉色,幽香扑鼻。她看着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什么。
  “这是……”
  “回梦花茶。”
  一语点醒梦中人,怪不得杨淙淙觉得这茶的模样这么熟悉,原来竟是由回梦花制成。
  海底中有一种奇花,生于灵气聚集之地,名叫回梦花。茎和叶子纤长透明,茎中有淡红色的细长线条一直蔓延向上,在茎的顶端聚集在一起,开出一朵绯红的花。花瓣绯红如朱砂,纤薄如蝉翼,犹如一个含羞带怯的少女,美丽至极。
  许多年前,在眠龙渊旁,江月明将她和他的手一起放在了回梦花上,在那里,她看到他的曾经。
  回忆扑面而来,她想到曾经和江月明相识的经过,想到一路悲欢离合,想到他表明上总欺负她实际却对她好得不得了的模样,想到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一定不惜任何代价来保护你,哪怕……”
  这句话,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说完。
  江月明彻底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连一句道别都不曾有过。她曾找过他,上天入地,却没有他的任何踪迹。她以为他是因为不愿见她才离开,却不知道他为了救她化作了她的心脏,在她的胸口跳动着,永远默默守护着她。
  一江春水,半弯月明。
  而这世间,却再也无他。
  “回梦花茶会让你眼前浮现最刻骨铭心的人身影,或许是最爱的人,也或许是最恨的人。”龙湛的声音幽幽,如同深谷幽泉。
  这句话让杨淙淙的心口猝不及防地痛了一下,她蹙眉暗暗按住心口,却发现龙湛正望着她,眼眸中有一种如海底冰川般深邃和寒冷的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只看一眼,都仿佛要将整个人冻结。
  而这冰冷的神色只持续了一瞬,就恢复如常。
  杨淙淙这才想起她来找他的本意,定了定神,说:“我原本也不想打扰你闭关,此次来找你,确实有很重要的事情。”
  说罢,她把朱樱所说的话全都告诉了他。
  出乎她的意料,龙湛的反应很平淡,甚至可以说,他几乎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杨淙淙急了:“难道你不相信我说的吗?”
  “你莫忘了,在不久之前,她还是率部入侵浮波城的敌人。”
  “是,我与她相识确实不久,也没有忘记她所做的一切。可她这次绝没有说谎,在凝光镇我也察觉到了异常。”说罢,她把先前在凝光镇所见的异象都告诉了他。
  出乎意料地,龙湛并没有太多意外,似乎早已知晓。
  “你打算怎么应对?”她问。
  龙湛没有回答。
  杨淙淙说:“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他们,否则那些无辜的孩子们可就要惨遭毒手了!”
  “若我说这些人类的生死与我无关呢?”
  杨淙淙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愣了一下:“可我看得出,你并非无情之人。”
  “何以见得?”
  “若非如此,你也不会为那些入侵者清除记忆,再放他们离开。身为修炼之人,我知道这清除记忆的术法极其耗费灵力,而且一下子又那么多人,对施术者而言是很大的牺牲。”
  “我不杀他们,只是不想弄脏这片海水罢了。”
  “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为他们,也为你守候在我身旁的那几天。对不起,先前我对此并不知情。”
  龙湛淡淡说道:“无需感谢,你是我浮波城的客人,这只是我应尽的义务。”
  “我看得出,你表面虽冷,内心却并非如此。那……”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那些孩子……就算你不为了他们,也为浮波城考虑一下,一旦霜隐现世,必然掀起一场浩劫,到时候水族也难以幸免于难,与其如此,不如在此之前就进行阻拦。”
  “霜隐不是那么好召唤的,她沉睡了近千年,纵使进行血祭,也只能让她刚刚苏醒而已,真正能够破除封印的,只有她自己。”
  “只有她自己?”
  “只有霜隐的意识彻底觉醒,意识到自己是谁,封印才能完全破除。有人在用生命封印和镇压着她,就是防止她意识的觉醒,那人修为高深,不是那么好抗衡的。”
  听他这样说,杨淙淙才稍微放下了心来。魔女现世,对整个三界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其实我手下的人已经告诉了我良苑栎等人的情况,我们一直在盯着他们,一旦有什么情况,会立即采取措施。不过,还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消息。”龙湛说。
  “你该谢的是朱樱,是她主动说出来的。她许多天不吃不喝,形容憔悴,只盼能见你一面。或许……你该去看看她。”
  “纵使她见了我,又能如何。况且,我并不觉得有见她的必要。”
  “你只看到她如今这般,又想过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了所爱之人,甘愿承受生生世世的痛苦,追寻他的足迹他的身影,在数百年的光阴中逐渐迷失了自己。她如今所做的这一切,固然大错,却是因爱生恨。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我看得出她对那人情之深、爱之切,才选择相信她。归根结底,她也是个可怜人罢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是吗?可我觉得,最可恨的是另一个人。”他的话让杨淙淙有些生气,有时候他让她觉得他心里是有情的,可有时候,他又让她觉得分外无情。
  “你是在怪我?”
  杨淙淙直视着他:“当初你告诉她你会回来,纵使你有苦衷,让她空等了一世却是不争的事实。而如今当她不顾一切终于见到他的时候,你却连她见都不肯,是不愿,还是你不敢?”
  她的话问得尖锐,龙湛却并未在意,他的目光望向虚空处的某个点,缓声说道:“我曾回去找过她,却未料已经沧海桑田。我鲜少与人类接触,没有想到他们的生命如此脆弱,如此短暂,况且很多事情我确实是身不由己。她服下幽归散一事,我同样毫不知情,如果我知道,定会阻止她。”
  “可人生没有办法假设,无论如何,她落到如今地步的都只因为太爱你罢了。她找了你数百年,如今就离你咫尺之遥,你为什么连她一面都不见?你可知道,她对你始终深情如昨……”
  “昨日种种,已如昨日死。”
  “昨日的一切固然已经过去,这些年来她也的确变了许多,但心里,始终都是当初那个站在原地等你回来的小女孩。”
  不知道是否是她的话触到了他的内心,他的眼神里似乎隐约浮现着一种不知名的情愫,可忽然间却又沉静下来,幽幽地,像雪夜里的星光。
  “你和从前,真的完全不同。”
  “从前?”杨淙淙愕然,她并不记得她和他从前曾认识过。
  “不记得了吗?”
  “抱歉……我完全没有任何印象了。”杨淙淙的脑海里模糊一团,记忆中那个被迷雾缭绕着的角落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却又终究掩藏在尘埃里。
  他的眼神很深,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看透,却忽然笑了起来:“你自然是不记得的。”
  这是今天她看到他第一次露出笑容,却不知为何令她有些慌乱:“从前的我们真的认识过?”
  “若你想知道实情,可以去问问你最信任的那个人。”
  最信任的那个人?
  自从有意识以来,她第一个见到人就是锦澜仙君,他教她仙术,伴她一路成长。对她来说,他是这世上她唯一的亲人。他闲散、随和,看上去对什么都不以为意,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侍弄他的那一园子瓜果蔬菜。她几乎都要忘了,许多年前,他的威名曾响彻过整个仙界。
  她所有记忆的开端是从菜园里和他的初见开始的,在那之前呢?那时候这个这个世界上是否有她,她脑海中那团朦胧是否跟那时的记忆有关,而这一切,她最信任的那个人——锦澜仙君——又是否知晓呢?
  她心乱如麻。
  “我总觉得,我的脑海里有什么东西是隐藏起来的,我看不清,也触不到。那是一团混沌,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那里,是你的过去。”
  龙湛一字一句,缓缓说道。他望着她,眼神清冷,如同蕴藏了整个大海和冰川,暗涡汹涌,仿佛要将她吞噬。她整个人仿佛被兜头泼了盆冷水,寒意遍生。
  他说的是真的吗?她的过去,又是怎样的呢?
  “我的过去,我的过去……”
  “要怎么样才能够想起往事?”她的目光原本是迷茫的,落在桌上那杯回梦花茶上,忽然亮了,“回梦花,它既然能够让过去的情境重现眼前,那是否能……”
  龙湛摇头:“回梦花重现的,不过是人原本就记得的事情罢了,它是将无形的记忆化作有形的画面,呈现眼前。若是连本人都不记得的事,回梦花亦无能为力。”
  杨淙淙心里刚燃起的希望顿时破灭。
  龙湛说:“其实你不必烦忧,人总是希望能记得前尘旧事,却不知忘记才是人保护自己的一种本能。”
  杨淙淙点头。如朱樱,如顾之臻,保存着生生世世的回忆那么久,或许对他们来说,最好的是遗忘。可是,她自己的过去,究竟是怎样的呢?
  龙湛似是有些感慨:“若想记得一个人、一件事,其实很简单,难的是忘记。有时候越想忘,就越忘不了。最刻骨铭心的人和事,如何说忘就忘。”
  听到这句话,杨淙淙忽然想到今日刚见到他时,他说的那句话:“回梦花茶会让你眼前浮现最刻骨铭心的人身影,或许是最爱的人,也或许是最恨的人。”
  想到这里,她不由好奇问道:“你最刻骨铭心的人是谁?”
  龙湛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是个女子。”
  “你……”杨淙淙已经后悔方才莽撞的发问了,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真的触碰到了他的伤口,“若不想说,你可以不说。”
  龙湛的手指轻轻敲着茶杯边缘,半透明的枝条和花瓣中仿佛流淌着朝霞与星辰,随着水波轻轻颤动。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年岁尚小,换做人类年纪,不过十五六岁。”他的声音很沉,仿佛来自遥远的虚空,“我唤她姐姐,对她无条件地信任,想把我能给的一切都给她。然而,她却只想要我的命。”
  他语调平静,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然而他的眼神中仿佛燃烧着清冷的火焰,却令她有如灼烧一般的痛楚。他的痛苦她感同身受,她能体会到那种冰、绝望,仿佛被抽筋扒皮、万箭穿心的感觉。
  最深的痛不是在身体上,而是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
  她知道那人便是霜隐。
  杨淙淙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龙湛,她对他的印象,始终是冷漠而强大的,然而此刻的他,却让她觉得心疼。
  “那时候,我们认识吗?”
  龙湛的眼神变了变,很久后,说:“那时候,还没有现在的你。”
  杨淙淙并未听出他话中的言外之意,和“现在”相对的,是那时的她。
  “如果那时我在你身边就好了。”她说。
  “为什么?”
  “若我在,一定会拼尽一切去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伤害。”
  龙湛的眼里显出意外的神色:“以霜隐的力量,你不是她的对手,甚至还有可能会伤及性命。为我,不值。”
  “我说值就值。”她声音不大,却笃定无比。
  “为什么?”
  杨淙淙笑了,她的眼睛笑的时候弯弯的,好似月牙儿。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呀。”
  听到这句话,龙湛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容中带着柔软与暖意。他很少这样笑,笑起来的时候,眸子里仿佛盛着星光。
  “真傻。”
  他伸出手去,他比她高上许多,伸出手的高度正好到她头顶。然而他的手指即将要触碰到她头顶的时候,顿了一下,随即轻触了一下她耳畔的发丝,便收了回来。
  杨淙淙的脸蓦地红了,却故作轻松地说:“我才不傻。”
  龙湛不置可否。
  过了片刻,他忽然说道:“关于是否让沈仪心恢复记忆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我……”
  “离他十八岁生辰只有十天不到的时间了,此事已不能再拖。”
  这句话戳到了她心里的痛处,她想到她和龙湛曾经的对话,那时候她问:“如果没有找回记忆呢?”
  “若非如此,他此后的每一世都会陷入同样的轮回中,他的生命将止于十八岁,如此循环往复,不得解脱。”
  他的回答,每字每句都如同针一样扎着她的心。她不想沈仪心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可更不想他以后承担更长期的痛苦。
  “我不能替他做决定,这件事,得问他自己。”
  “也好。有了结果,早些告诉我。”
  杨淙淙点头,显得忧心忡忡:“你真的能帮他恢复记忆吗?”
  “恢复记忆并非难事,但也并不容易,你可记得我曾跟你说过,需要你的一样事物作为交换。”
  “记得。你说吧,只要是我给得起的,一定竭尽所能。”
  “我要的东西,你或许真的给不起。”
  “到底是什么?就算再难,哪怕是上天入地,你告诉我,我也会帮你找来给你。”
  “其实对你来说并不难找,只是,看你愿不愿意给。”他望着她,声音浮动在她耳畔,如幽泉,如流云。
  “我愿意。”她毫不犹豫。
  龙湛笑了:“你确定?”
  “确定。”
  “不后悔?”
  “不悔。”
  她答得认真,双眼定定地望着他,她的眸子澄澈如许,他甚至可以在其中看到自己的身影。一瞬间前尘往事扑面,记忆与现实交叠,刹那间他几乎忘了她是谁,也忘了自己是谁。千年光阴融为此刻一瞬,他张了张口想唤她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尝一尝这杯茶吗?”终于,他说。
  杨淙淙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客气地回应:“谢谢你,不了,我得回去看看沈仪心。打扰你这么久,你也好好休息下吧。”
  他点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将那杯回梦花茶端至唇边。
  茶汤散发着淡淡幽香,缓缓入口,又带着些许的苦涩。
  ——像回忆。
  他闭上双眼,过去情景如一副画卷,缓缓铺开。
  桃花,漫山遍野的桃花,连天际都被染成粉色。
  落英缤纷中,银色衣衫的少年坐在一株最大桃树的枝桠上,荡着脚。在他下方的草地上有一个紫衣女子,正盘膝坐着,她受伤了,此刻正在调息疗伤。
  和寻常人不同,她的头发、眼眸也是紫色的,尤其是瞳仁,那种犹如深谷中静静绽开的紫罗兰一样的颜色,美得令人窒息。即使受了伤,也不能掩盖她的美丽分毫。
  “姐姐,你好漂亮呀。”少年嘻嘻笑着。
  女子冷冷看了他一眼,横起手中的剑,手臂显然有些颤抖:“你到底还要跟着我多久?若再不走,休怪我无情!”
  少年跳下树,落在她身前,脸色认真起来:“你受伤了,我不走。”
  女子不语,放下了剑,继续闭目调息。或许因为确实伤得太重,没多久她的脸色越来越白,额头上也沁出了冷汗。
  少年担忧地看着她:“姐姐……”
  他想上前,却怕她抵触。
  “离我远些!”她说。
  数日之前,她屠戮了玉清山,当家的辰星元仙被她掏心而死。那是世人皆仰望的所谓名门正派、修仙之境,但唯有她知道那看似正义的背后,隐藏的冷血与肮脏。
  ——许多年前,当她还是个平凡的人类少女时,瘦弱的她拉着一辆破板车走了一个多月来到玉清山下,车上躺着的是她病重的娘亲。她衣衫褴褛,食不果腹,浑身伤痕累累,跪在山脚下几度晕过去,只求仙人能够垂怜,救她娘亲一命。
  然而,那高高在上的仙人——众人眼里仁慈悲悯的辰星元仙——他不仅不屑于看她一眼,甚至将抱住他的腿苦苦哀求的少女一脚踹开,只因不想耽误了自己去参加群仙宴的时间。
  她的娘亲死在了当场,无尽的哀伤和绝望将少女包围,最终化为死亡般的空洞。
  她的心死了。
  她站在原地,双目中流下蜿蜒的血泪,周身散发一种诡异的紫色来。幽冷的气息将她包裹,四方草木在顷刻之间全部枯萎凋零。
  “仙既弃我,我愿成魔!”
  霜隐,立地成魔。
  成魔之后的霜隐,因天赋秉异、又带有极强的怨念,被魔族长老收为义女,悉心传授。数百年来她夜以继日几乎以命在进行修炼,现如今的她有了强大的灵力、高深的修为,回到人间的第一件事,就是复仇。
  辰星元仙的死震惊了整个人间和仙界,此后她又接连攻击了其他几个自诩的名门正派,每战皆胜,使得人人自危。为对付她,他们召集了几乎所有剩余的高手来对她进行伏击。纵使她法力高强,落入伏击后也难免受伤,后来勉强逃了出来,却碰到眼前这个身份不明的少年一直缠着她,至今已经几天。
  她起初对他抱有极大的戒心,却甩不掉他。他在她打坐疗伤的时候他一直在一旁守护着,为她采摘来野果放在身旁,纵使她始终对他不理不睬,他也依然倔强地跟在她身。他有时叽叽喳喳地跟她说话,活像只小麻雀,有时又安安静静地陪着她,像明月无声。
  她能感受到他的善意,纵使坚硬的心也逐渐变得柔软。但她却也不愿连累他——尤其,是不想让他知道她的身份。
  “别跟着我……”她声音软了下来,“有许多很厉害的人在追杀我,若被他们发现你和我在一起,你会很危险。”
  “我不怕危险!”他坚定地说,“如果我走了,你会死的!”
  她苦笑:“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怕再死一次么。”
  她是魔,万千人憎恨、惧怕、唾骂的魔女,她的手上沾染了太多的鲜血,她的身上凝聚了太多的仇恨。
  虽然在很多很多年前,在她自堕入魔之前,她也曾是一个人。不过那是太遥远的事情了,远得她已经几乎以为那只是一场幻梦,梦醒之后,了无痕。
  身上的伤口越来越疼痛了,那些人在武器上涂了世间最狠厉的毒药,通过伤口,毒性沁入到她的五脏六腑和血肉骨骼,如同万虫啃噬一般,蚕食着她的身体。
  “我……我不想连累你……”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她知道,自己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
  一切都陷入了黑暗,意识消失前的一瞬间,她坠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耳畔最后响起的,是少年坚定的声音。
  桃花纷落,千里如雪。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她以为自己死了,却有声声虫鸣入耳,身畔溪声、头顶明月、脚下落花,一切都在告诉她,这里仍是人间。
  嘴里有一种很奇怪的味道,有些淡淡的腥甜,却又有一种类似于大海和微风一般的感觉,无法形容。她尝试着站起身来,意外地发现伤口竟然全部好了,体内的剧毒也已经消失殆尽。
  溪边不远处有火光闪动,她疑惑地走了过去,发现那是一堆篝火,银色衣衫的少年坐在火堆旁正用一根树枝穿着一条被树叶包裹住的鱼在火上烤着,烤鱼发出滋滋的声音,香气四溢。
  她正在犹豫要不要过去,肚子却不由自主地咕咕叫了起来,在这宁静的夜里异常清晰。
  这使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尴尬,正想走的时候,少年抬起了头来。
  “咦,姐姐,你的脸怎么红了?”他跟她打招呼,笑嘻嘻地问。
  她的脸红到了耳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然而表面上还是冷冷说道:“我……热的。”
  “是饿的吧。”少年抿嘴一笑,走过来,把手中的烤鱼递给她,“喏。”
  她愣了一下,许久之后,接了过来。
  “放心吃吧,没毒。”见她犹豫,他撇撇嘴,“可不是谁都有福气吃到我亲手做的烤鱼呢,我撒的可是海盐哦,只有海里才有的,可香啦!”
  她打开外层包裹着的树叶,尝试着轻轻咬了一口。外焦里嫩的烤鱼,配合海盐的清新,那美妙滋味一下子沁入到了她的心里,胜过她此生吃过的所有珍馐佳肴。
  “谢谢你。”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道谢,却忽然看到他左手腕上缠着一圈纱布,“你的手怎么了?”
  少年有些慌:“啊……没什么,抓鱼的时候不小心摔到了。”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想缩回手去,却哪里有她的力道大。她只一抖,纱布便掉了下来,露出他手腕上一圈新伤。
  敏锐如她,已经嗅出他伤口上血的味道和她刚醒时口中的余味一模一样。
  联想到她身体的情况,她心里一惊。三界众生,芸芸万物,这世上唯一能以血治愈一切疼痛和伤病的,只有龙族。而这龙血,必须为其主人自愿献出。
  “难道你……”
  少年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没想给你知道的……”
  她心中五味杂陈,复杂万分。在这世上,有无数的人痛恨她、想杀了她,只有他想救她。
  “你怎么那么傻……”她喃喃,“你可知道,我并非人类。救了我,我也未必会感激你。”
  “我才不傻呢,”少年撇嘴,“我救你,从来都不是为了让你感激我。”
  “那是为什么?”
  少年望着她,眼眸如同澄澈的月光。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呀。”
  朋友……在这世上,她只有敌人,从没有过朋友。
  她与他只不过萍水相逢,短短数日光阴,他不知道她的身份、她的过去,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竟然已经把她当做了朋友?
  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少年的眼眸垂了下来:“我自小一个人长大,兄长对我管教极严,我从来没有过朋友,你是我这次从家里偷偷跑出来后遇见的第一个人。”
  她哭笑不得:“因为第一个遇见,所以就当我是朋友啦?”
  他认真点头:“嗯!这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是要说他单纯呢,还是要说他傻?她不知道。但她的心一下子柔软起来,不由自主地,她伸出手去揉了揉他的头顶。
  “哎呀。”少年叫了一声,躲开了,脸上竟似有些粉红。
  她觉得好笑:“你叫什么名字?”
  “我呀,我叫龙湛。我族以种族冠于名前为姓,又因我出生在湛蓝大海,故单名一个‘湛’字。”
  “龙湛。”她认真地念了一遍,将它刻在心里,“好名字。”
  “嘿嘿,”他害羞地笑笑,“对了,姐姐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的名字很多人不喜欢的,还是不说了。”
  “说嘛,说嘛,我一定会喜欢的。”
  “我……叫霜隐。”
  回忆昏黄起来,过去的画卷缓缓合上。
  浮波城的海底洞穴内,鱼儿游过留下跳跃的光点,映亮男子的侧颜。
  他沉沉开口,唤出那两个字:“霜隐。”
  这个名字,他已经很多年都不曾提起过。
  “霜隐的意思,是霜烟俱静,万籁皆隐。”
  他曾问过她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她这般回答他。这,也是她最大的心愿。
  如今,当年长满桃花的那片山野早已荒芜,无数的花朵零落成泥,化作尘土,消失在了记忆的最深处。
  万事都归一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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