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有点方》 第16章 重伤昏迷 免费试读
颜思一时怔在原地。
跋涉万水千山,千里迢迢只为赶来看他,此时此刻,竟然踌躇起来,不敢上前。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前方的空地已经没有了唐千钰的身影。颜思暗自懊恼,这次没能跟他说说话,下次可就难了,要知道他现在不比一般的将士,有的是大把职务要忙。于是,她从草丛里绕了出来,往返回的路行去。
将将出了营地,忽然听见一阵急促而响亮的号角声,来不及多想,将士整齐的呼喝声,马蹄的奔踏声旋即在耳边响起。
颜思知道,这阵势怕是要打仗了。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帮不上什么忙,便只能先离开战地。
骑着马一路疾奔到一座小镇落脚,却发现这座小镇人迹罕至,连酒楼店铺都关了门不做生意。
颜思细想就知道,必然是因为这里离边疆战地太近,烽火战乱波及周围的百姓,是以大多人早已迁居。
直到夜幕降临,她才找到一家客栈歇脚。
客栈形容简陋,房间狭小,而收费却是城里的两倍。
瞧着颜思惊诧的神色,那掌柜的捏了捏嘴边的两撇八字胡,口气不善,“这位公子,我这儿的价钱可算公道了,要知道这边儿战事频繁,方圆十里就我这家客栈开门做生意。你要是嫌贵,出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徐颜思并不想那么快就回扬州,是以只得咬咬牙,被这家客栈坑一坑。
到了深夜,徐颜思忽然被楼下的动静吵醒。于是她披了一件外袍,躲在楼道口窥探情况。
楼下的圆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几个身穿戎装,腰佩长刀的将士提着酒坛大肆豪饮,一边凶神恶煞地对着战战兢兢的掌柜指手画脚。
掌柜的一改白日的趾高气扬,此时苦丧着脸,却又勉强陪笑,命伙计们快些把好吃好喝的都端上来。
待到夜色深浓,那几人便有些醉意,扯着嗓子毫无顾忌地囔囔开来——
“姓唐的那个臭小子,凭什么抢咱们的功劳!娘的,不就挨可两刀,就要死要活的,还记了头等功!”
另一人讥笑道,“哼,你也不瞧瞧人家是替谁挨的刀?替元帅哪,能不受功么……”
“这小子比咱们兄弟几个入伍还要晚上两年,现在的军衔品级,足足甩了咱们三条街不止啊!等那小子养好伤,肯定比先锋官这个职位还要高了!”
说到这,几个人既是忧心忡忡,又是满腔激愤,于是纷纷拼起酒来,满口粗话痛骂不止。
颜思听着他们的言论,隐约猜出他们口中的那个“唐小子”是千钰无疑……只是,替元帅挨刀又是怎么回事?她心里担忧,此刻恨不得马上飞到他面前去查看他的安危!
思忖中,直到那几人骂骂咧咧地离开,徐颜思才反应过来。抬头一看,掌柜的看着满桌狼藉,一脸肉痛的表情,此时他又恢复了那趾高气扬的嘴脸,气急败坏地指骂几个伙计,“都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我收拾!收拾不干净的,这个月的工钱,扣了!”
颜思眼角一抽,这人变脸也太快了点,刚刚还一副唯唯诺诺的怂样,现下那些军官一走,他就变得尖酸刻薄,典型的欺软怕硬。
掌柜的见颜思从楼道口出来,没好气地说:“被吵醒了吧?哼,你也别怨我,在边疆做生意的我也不容易!这帮瘟神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来我店里闹事!方才你也瞧见了。”
他的语气相当恶劣,徐颜思也不在意,只是问:“你可知道哪里有药坊?”
虽不知这个人要做什么,掌柜的还是答了,语气有点不耐烦,“在西街拐口处的那个巷尾。”
她当即回房把包袱带走,按掌柜的指示找到药坊。
徐颜思本想买些外伤用的药,哪知,这条街每个开门做生意的人,物价都是寻常人家的三倍!这次出来就没想过会逗留多久,所以盘缠带的不多,现在剩下的那点银子,只足够买三包药材……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她只身一人去了军营。大概是昨日有敌军突袭的缘故,今早她一来,就发现驻守防范的士兵多了两圈,刚好将整个营地包围起来,呈现严密状。
徐颜思仍是一身男装打扮,背着包袱,堆着笑上前,对着两排面无表情的士兵说道:“两位兄弟,我听闻我弟弟唐千钰在军中受了伤,特意赶来看看他,两位……能否通融一下,让我进去见见他?”在说这话的同时,她拿了几个东西塞到他们手里。
这东西自然还是酥油饼……
守门的士兵一点儿也不客气,顺手就抽走了她手上的酥油饼,却还尖着眼睛,上下打量着颜思,傲慢道:“要进去可以。但你有什么可以证明你是唐先锋的家人?”
徐颜思沉默,就在她绞尽脑汁想办法蒙混过关的时候,陈熊的身影从不远处走来。
徐颜思眼前一亮,忙拉住他,对着那几个守门的士兵说道:“我是不是唐千钰的兄长,你们可以问他。”
陈熊愣了愣,而后嘿嘿笑道:“哥们,她真是唐先锋的家人,我作证!”
有了他这句话,守门的士兵脸色一变,立刻热情相邀,“真是对不住,是我等有眼无珠,不知道您是唐先锋的家人。这边请,先锋的营帐就在这边——”
有人领路,很快就来到唐千钰的营帐前,入了营,一眼就看到一人躺在硬邦邦的行军床上。隔着几步的距离,也能看到他苍白病态的脸色,还有手臂上简陋包扎的伤口。
徐颜思心中一涩,军中都是粗犷的糙汉子,没有一个细心的人照料,又怎会痊愈得快些?
她当下就对营帐外的陈熊吩咐道:“去端一盆热水来。”
此时四下无人,徐颜思蹲下身来,抚摸着他的脸,低声唤着他的名字。却见他蹙着眉,像是听不见似的,一动不动。
等陈熊端来热水,便为他擦脸洗手,他身上的戎装沾了血迹和泥土,看起来有些脏。徐颜思没有犹豫,伸手要去脱下他的衣物,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清咳声。
陈熊脸色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问:“你要给唐先锋擦身子?”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这名“男子”给另一个男子脱衣服有点怪,有种说不出的羞報。
徐颜思看他一眼,心下了然,笑说:“他是我弟弟,脱衣服何必避讳?”
在她看来,唐千钰还是之前那个尚未发育完全的孩子。
在她一件件地剥去唐千钰的衣服的时候,陈熊脸颊发热地遁走了。
只是,出乎她的意料,手下这具结实的躯体,已褪去青涩,扑面而来的阳刚之气让徐颜思忍不住红了脸。
他果然是长大了。
未等她遐思多久,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顿时吸引了她所有的心神。她立即翻找之前给他送来的膏药,然后敷在他的伤处,再将包袱里那三包药材都拿去煎汤。
她的悉心照料顿时引来了军营的将领。
刘副将听说唐千钰的家属远赴边疆来看望他,心头有些疑惑,待他看见一个清秀男子伏在床前衣不解带地照料时,他的想法得到了证实。
他压低声音,问:“你可是谏议徐大人?”
徐颜思闻言,抬头看他,缓缓点头。
刘副将没想到她千里迢迢赶来照顾唐千钰,有些愣神。
徐颜思不再理会他,继续给唐千钰喂药,待到瓷碗见底,才小心地收拾起来,以免发出声响吵到唐千钰。
退出营帐后,徐颜思寻了个安静的地方,才与刘副将说道:“千钰有今日的成就,也是多亏了副将的提拔。”
刘副将面色谦和,说:“唐公子造化如此,卑职不敢邀功。”
以前皇宫举办庆功宴的时候,刘副将名列其中,因此也认得常伴在天子身侧的谏议大夫徐颜思,而她迎娶了唐家遗孤做夫婿的事,他也是略有耳闻的,是以,他对这位女官,多少有几分敬重。
当然,他驻守边疆太久,也是不知道徐颜思早已辞官卸职。
沉吟了一会儿,颜思问道:“他伤得这么重,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副将心中咯噔一声,就知道以她护短的性子,肯定会追究这件事。于是他如实说道:“昨日敌军派了几个探子偷袭主帅的军营,企图来一招擒王计。那时唐公子恰好在主帅的营帐里商议战事,便与敌人搏斗起来,之后主帅被擒,唐公子为保住主帅,便被砍了一刀……”
他这番话已经是避重就轻,却还是听得颜思连连皱眉。她替他擦洗身子的时候,就看到他背后一道很长很深的伤口,狰狞而丑陋。若不及时敷药,只怕伤口会恶化直至溃烂。
她深吸一口气,淡淡问:“军中没有信得过的人来照料他么?”
刘副将为难道,“老军医年纪大了,前阵子就离开边疆了。咱们这儿都是一群大老爷们,而且忙着练兵打仗,哪里照顾得到唐公子呢……”他看着徐颜思眼色渐冷,声音不由低了下去。
“他是立了功的人,难道你们就这样放任他不管?”
刘副将赶紧道:“那我等会儿到小镇上找个年轻的姑娘来服侍他?”
颜思面色顿时黑了。
“呃,我是说,找个年纪大的老妇人来照顾唐公子!”刘副将改口道。
徐颜思施施然地瞥了他一眼,便回到营帐去了。
她在军营待了两天,替唐千钰换洗衣裳,煎药喂药都是亲力亲为,看得一干军兵将士目瞪口呆,完全没见过这样贤惠的“男子”。
唐千钰在昏迷期间,除了午时会稍稍清醒过来,其余时间为昏睡状态。每当他清醒时,徐颜思便会离开营帐,避开相见的机会。
到了第三日,唐千钰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估摸着将要醒来。这时候,徐颜思也该回扬州城了,临走前,她给他添了几件换洗亵衣和一帖内服的药。出了营地,她又一次嘱咐守门的士兵,千万不要告诉唐千钰她来过这里。
闻言,众军兵将士十分不解。
于是,徐颜思再一次欺骗大伙儿,谎称自己和唐千钰兄弟两人之间的感情有嫌隙。
在回去的路上,她不止一次地想起那天他重伤昏迷时,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毁我家者,必诛;我父冤仇,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