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山周彦齐》 第一章 免费试读

陈山一直坐在班里的第一排，每次抬头看黑板，我都能看到他瘦但挺直的背影。

他的头发长到几乎遮眼，大抵是没钱修剪。

不过，等再过几天，长发遮挡他看黑板时，他就会自己动手，剪一个乱七八糟但省事的发型。

他穿着洗得发白发皱的薄外套，仰头看着黑板上的字，随后用冻得肿胀的手指认真记着笔记。

陈山有轻微近视，又没有配眼镜，所以每次换位都会坐在第一排。

可他又瘦又高，总会遮挡一些人的视线。

这不，我听见坐在他身后的刘景飞啧了一声，陈山立刻弯了身子，头低到快埋进桌子里。

等身后的人在桌下踢了踢他的凳子，他才会又直起身子，认真听讲。

这里是长海高中，长海市最好的高中，可这「最好」却并不只是成绩最好。

这里鱼龙混杂，但有着最响亮的名号，吸引着无数苦读的学子。

我想，这里一定与陈山想的不一样。

激烈的竞争不是在成绩上，而在你穿的是阿尼玛还是普拉达。

课余探讨的也不关于学业，他们会嬉笑着问，你开的是玛萨拉蒂还是宝马。

当老师问他如何来这的时候，或许市里第一的成绩，也淡化不了那道夹杂着鄙夷的目光。

陈山沉默的像座山。

他独来独往，课后也不同其他人闲聊，每次换位，他身边的位置总是最后被人挑选。

他没有朋友，没有娱乐，学习或许是他唯一的发泄方式。

若说他在学校过得不开心，出了学校也未必有多如意。

学校规定一周回家一次，当其他同学满心期待周末要去哪里玩时，陈山已经寻了无数个兼职。

端盘子、发传单、摆地摊，他年龄不够，即便是兼职也找不到像样的工作，更别提那少得可怜的工资。

2.「小姐，要来点酒吗？」一道刻意的油腻嗓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皱了皱眉，婉拒道，「谢谢，不用了。

」「好的，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被拒绝后，酒保恢复了正常的音调，略微冷淡又稍许熟悉。

我扭过头瞧了一眼，穿着西装，梳着油亮的大背头，在眩晕影绰的灯光下，笑得灿烂的酒保，竟然是陈山。

他被拒绝后，也不多留，端着盘子继续游走在形形***的人面前。

用那刻意掐出的嗓音，油腻地喊着「小姐」「女士」，偶有些玩得开的，手已经摸上了陈山的脸，细细摩挲，拉扯出暧昧的丝。

陈山依旧笑着，白净的脸上是不曾见过荡漾，一声一声「好姐姐」的叫着，直哄的人买下整瓶酒。

他不光卖出了酒，富婆姐还多给了好些票子，陈山很是上道地留下联系方式，再笑着离开。

大红色的票子就亮堂堂地放在盘子上，陈山随意瞧了一眼，又端着盘子继续笑脸相迎，一遍遍重复着方才的动作。

他身子板正，脸长的又好，酒卖出得很快，等一盘子酒卖完，他就不再出来了。

胳膊被人轻轻戳了一下，姜禾玉给我递了个眼神，「瞧什么呢！周彦齐来了。

」我回过神来，向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周彦齐穿着一身黑皮衣，指上挂着墨镜，穿过狂欢的人群，径直向我们走来。

他眉眼凌厉，意气风发的帅，好些人眼睛粘丝地向这边瞧来。

他毫不理会地在卡座坐下，长腿大咧咧叉开，随意点了一杯蓝色雪山，很快，就有人过来搭讪。

「不好意思，有女朋友了。

」他一贯的说辞，小女生看他这冷脸，又悻悻地掉头回去了。

可他即便这样说，依然有人不死心地纠缠，四周环伺着狼般的目光，好似他是块肥肉。

「你这冷脸，能有女朋友才怪。

」「本就是糊弄人的，我才多大，你看看他们的目光跟狼一样，说到这，还不是你选的好地方！去哪玩不好，来这乌烟瘴气的地方。

」周彦齐不满地嘟囔着，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这，些许不自在，索性带上了墨镜。

「得了，装什么蒜，你还没有方才的小酒保好看！」姜禾玉嗤笑一声，周彦齐眉头紧皱，立刻炸开了锅，「你将我跟他比？我又不是卖笑的！」看着他面上的不屑，姜禾玉自知说错了话，立马缓和了语气，二人吵吵闹闹，一道身影从旁擦身而过。

熟悉的泛白薄外套，长到遮眼的发，他走得太快，我只看见一道瘦但挺直的背影，与这里格格不入。

我不确定是不是他，但我确定他听到了我们的话，夹杂着不经意流露的傲慢、鄙夷。

我再也待不下去了，站起了身打了招呼就走了。

外面风似刀般凌烈，路灯影影绰绰，他真的走得太快了，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周末过得很快，周一伴随着学生的哀嚎到来。

依旧是第一排，依旧是长到遮掩的发，依旧是瘦但挺直的背，依旧是薄外套和不合适的裤子，依旧是冻到脚趾僵硬的凉鞋。

我很疑惑，若那晚是陈山，小费打赏也不少，为什么不买双厚鞋子，为什么不买件厚衣服。

可是他太沉默，我太胆怯，我与他只说过两次话。

3.「小姐，要来点酒吗？」「……好，来点吧。

」旋风酒吧人从来都不少，可不至于，陈山连我这个同学都认不出来吧。

陈山认真地倒着酒，像他看黑板、记笔记一样认真。

我瞧了瞧四周，没有任何视线落在这边，于是我小声地开口，「陈山同学……」他的手一僵，视线错愕地落在我身上，清冷柔和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是舒月同学吗？」我猛地点点头，他面色一松，停下倒酒的姿势，温声开口，「这个酒度数有点高，不适合你喝。

」我轻轻点了点头，掏出几张票子放在盘子上，「那也行，这个给你，对吗？」「不对，这个酒不卖给你，你不用给我打赏。

快些回去吧，你一个人在这不安全。

」陈山放下手中的盘子，带着我离开。

到了门口，他指了指我脸上的围巾，「松了，外面风大。

」我仔细围好，转身，听到他又在身后嘱咐道，「以后不要来了，至少不能一个人来。

」校内的陈山和校外的陈山一点也不一样，至少，他现在同我说话了。

我点点头，在他的注视下一步步离开。

等过了一个拐角，我扭过头来瞧，却看见陈山正在同一个女人说话，他脸上带着谄媚讨好的笑容，令我内心复杂万分。

陈山是陈山，陈山又不是陈山，他有着挺直的腰，也有着讨好的笑。

我在墙角看了一会儿，等那个女人调笑着摸了把陈山的脸，笑嘻嘻地进了酒吧，我立刻冲了过去，一把扯住陈山的手。

「陈山同学，那个，我想要个你的联系方式，可以吗？」他脸上的笑容僵硬了，脖子也僵硬了，好半晌，他才慢吞吞念了一串数字，「可以打这个电话。

」说完，他扯了扯嘴角，轻轻挣开了我的手，转身进了酒吧。

他的身影湮没在形形***的人群中，湮没在五彩闪耀的聚光灯下，消失两天，然后再以一身素净的装扮回到学校。

当晚，犹豫了好半天，我才拨通了按了好几遍的号码。

嘟嘟声音响了好久，一道困倦慵懒的声音才传了过来，「舒月同学吗？有什么事吗？」现在是23:28分，或许是有点晚了，可他在酒吧工作，不是应该会更晚入睡吗？难道？！「陈山，你睡那么早吗？你不是……」细听，他应该会听出我嗓音里微微的颤音。

他没说话，空气凝滞了一瞬，尴尬气息不断蔓延，我脚趾无意识地扣起了城堡。

随后，他有些无奈的声音传来，「你别多想，我10点半正常下班，我正经卖酒，不接私活。

」我松了口气，轻咳一声缓解一下气氛，「不好意思，打搅你睡觉了，其实我没多想！我是想问问你平常住在哪……」「当然这也有些冒昧，我也不是想打探你，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嗯……」他愉快的笑声隔着手机传来，我脸有些微红发烫，「我平常就住在酒巴的员工宿舍，不过这里都是大男人，女生还是不好过来了。

」「还有什么事吗，舒月同学？」我鹌鹑似的摇了摇头，反应过来他看不见后，又小声地说了声，「没了。

」「嗯，那就晚安了。

」「晚安。

」电话挂断，我第一次失眠。

次日早起，从衣柜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衣服，整齐叠好，喊了寄件上门。

小哥看着快比人高的货物，「嚯」了好久，我打赏了五百元，小哥笑嘻嘻地扛起就走了，嘴里还念叨着，「区区小件，信手拈来！」隔了一小时，送达的信息就发来了，快的嘞。

一整天，手机没有动静，准确来说，是没有陈山的电话。

第二日一早，我才看见昨晚的一条短信，23:28分，「谢谢舒月同学，衣服很好看。

」说不出什么感受，但是我挺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