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对你有感觉》 惑 免费试读

　　“靠！这个***！老娘和她没完！”

　　郢市中心医院里，得知了事情经过的姚佳拍桌而起，声音大得引得旁边的人频频侧目。

　　“嘘，小点声，注意淑女形象。”尹洛曦已经醒了，跟姚佳开玩笑，“说不定有帅哥原本想跟你搭讪，结果被你这样子吓回去了。”

　　“我本来就不是淑女。”姚佳撇撇嘴，依然怒气冲冲，“这半年真是把你的定力练出来了，都这样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不然怎么样，要不我哭给你看？”

　　姚佳怒极反笑：“你呀你，就是心太软，要是我，早在当时就修理她一顿了。你让着她不和她计较，她却以为你怕她，更加蹬鼻子上脸，真是太可恶了！”

　　“或许……或许她不是故意的吧……毕竟我是滑倒的，不是摔倒的。”

　　“看，你也犹豫了，这证明连你都无法说服自己她不是故意的。”姚佳说，“滑倒和摔倒有什么区别，要不是她从背后推你，你能滑倒？洛曦啊洛曦，不是每个人都懂得适可而止的，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尹洛曦叹了口气，半晌，说：“我原本以为她虽然讨厌我，但没有到把我当成敌人的地步，没想到……”

　　“没想到她竟然在你主持的时候故意给你难堪，没成功之后又找你麻烦，这种背后下黑手的人真是恶心！”姚佳越说越气，“不行！我一定要去找她，要不她以为我们好欺负呢！”

　　尹洛曦正要拦她，忽然有一个人从病房门外进来，和怒气冲冲往外走的姚佳撞了个满怀。那人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却丝毫不顾自己，只是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抱着的东西。

　　来的正是李祁，他怀里抱着的是一个保温饭盒。

　　因为尹洛曦的缘故，姚佳素来对李祁没有好感，本来想开口讽刺，但想到这次毕竟是他送尹洛曦来的医院，就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李祁好不容易站稳，扶了扶快要掉下的眼镜，把保温饭盒放在病床边的小桌上，看到尹洛曦额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有些尴尬。

　　倒是尹洛曦先开了口：“这次真是多谢你送我来医院。”

　　李祁不知道该接什么，都到了这种时候，她依然没有责怪他，甚至还在感谢他。她越是这样，就越令他感觉如芒在背，既难过又内疚。

　　他打开饭盒，诱人的香味飘了出来，满室皆香。李祁说：“这是我从外面买来的鸡汤，给你补补身子。”

　　姚佳瞟了一眼鸡汤，不屑地说：“这么油腻，没看洛曦刚刚有伤在身，喝得下去吗？”

　　“啊……对……对不起，我没想到，我现在就把油弄掉。”李祁说着，用勺子开始撇掉上面漂浮着的油。

　　“不用麻烦你了，我来就可以了。”

　　“没事，没事，还是我来吧。”李祁依然认真地做着。鸡汤很热，热气升腾上来，他的镜片顿时一片模糊，他拿下来随便擦了擦，继续认真地撇着上面的油。

　　尹洛曦看了，心里不由得有些难过。

　　这样熟悉的人，熟悉的动作，如果放在半年前，她会认为那是理所应当的，但现在，隔着袅袅而上的水蒸气，就仿佛隔了两个世界，一切都不一样了。

　　“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了。”

　　尹洛曦的话让李祁的动作顿时僵住，半晌才缓缓地放下勺子，说：“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尹洛曦望着窗外，“再说，说这种话，已经没什么用了。”

　　李祁沉默了片刻，又说了次：“对不起。”

　　尹洛曦愕然抬头望他。

　　“这声，我是替小蔻说的。”

　　“你还好意思替她说对不起？”姚佳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你知不知道，就是她推的那一下，让洛曦缝了七针！七针！她原本的疤痕做手术几乎都要好了，你们却在她的旧伤上又添了新伤！你让沈小蔻试试额头被缝七针的滋味，看看一声‘对不起’到底有没有用！”

　　“姚佳……不要再说了。”尹洛曦痛苦地扶住了额头，“李祁，我很累，想休息了。”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李祁说完，深深地看了尹洛曦一眼，离开了。

　　“浑蛋！”望着他的背影，姚佳咬牙切齿。她坐回床边，视线落在尹洛曦的额上，凝固了片刻，长长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呢，”尹洛曦说，“总生气，会变老的。”

　　“难道你就不气？”姚佳口气中仍是气愤，“凭我对你的了解，你可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受气包啊。”

　　“我很想心狠一些，可是……”

　　姚佳心疼地叹了口气，说：“你啊，就是对自己心狠，对别人心软。”

　　尹洛曦没有说话，视线落在虚空处的某一点，骤然失神。

　　姚佳说得对，她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受气包，而是能对自己狠得下心的人。刚进入电视台的时候做记者，没有人愿意做去偏远地方的采访工作，她去了。后来做了主持人，前辈们不愿意做时间那么早的一档节目，她接下了，咬牙坚持，最终闯出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对先前的不公，她并不抱怨，明白那是成长的必经之路，于是隐忍坚持。她用自己的实力在反击，她要让那些曾经不看好她的人知道，自己当初的看法是多么错误。

　　努力，勤奋，是她反击的武器。

　　在这次发售仪式的主持上，沈小蔻的找茬是尹洛曦始料未及的，她心中虽吃惊，但头脑却沉稳冷静，用条理分明的辩驳挫败了沈小蔻。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沈小蔻的挑衅居然从言语上升级到了肢体上。

　　她甩开那个无理纠缠的女人，刻意不去在意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然而，这样的容忍，却没有能让沈小蔻退步半分。

　　对有些人来说，忍一时，未必风平浪静。

　　她摔倒的那一刻，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额上锥心的痛传来，她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鲜血从额头流下，血色的花朵骤然绽开，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的世界，顿时一片殷红，红得——

　　直至黑暗。

　　医院里，尹洛曦将视线收回。

　　“孔子曾经说过，以德报怨。”

　　姚佳惊道：“她这样对你，你还想以德报怨？”

　　“不，许多人都只知道这句话，却不知道它其实还有后半部分。”尹洛曦缓缓开口，“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沈小蔻，我要用正当的途径让你明白，做人，还是有分寸点的好。

　　

　　这天又到了下午，手机来短信了，尹洛曦拿起来一看，是许诺发来的。

　　“洛曦，我今天加班，不能去看你了。记得按时涂药，照顾好自己。”后面是一个小小的笑脸。

　　简单的两句话，她看了一遍又一遍，眼中浮起温暖的笑意。

　　尹洛曦住的医院是郢市中心医院，许诺就在这里工作，但并不是一个科室的。医院很大，尹洛曦虽然在这里已经住了好几天，却没有一次碰到过许诺。心中思念是必然的，她虽与他相识并没有太久，但和他在一起时那从内心深处感觉到的安全感，却是别的任何人都给不了的。

　　近来许诺工作很忙，却依然每天都给她打电话或发短信。他并不知道尹洛曦再次受伤住院的消息，每次都叮嘱她好好涂药，言语郑重无比。他是懂她的，他虽并不在意表面浮华，但却明白，这道伤痕对她以后的道路有多么大的影响。

　　尹洛曦不止一次想把这件事告诉他，却总是欲言又止。打电话时，她听到他声音里浓浓的疲惫，不由得心疼，于是那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就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他的辛苦和疲惫，不想再让他为自己担心。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不能再改变，日后再告诉他，也是一样的吧。

　　关于沈小蔻，尹洛曦咨询过了律师，她的行为已经算是故意伤害，可以进行***要求赔偿，甚至沈小蔻可能因此而承担刑事责任。然而，听到刑事责任，尹洛曦却犹豫了。如果真的是这样，沈小蔻就肯定会失去电视台的工作，甚至失去更多。

　　她的本意是给她一个教训，而不是报复。

　　这天，病房里，在尹洛曦和律师商量的时候，李祁来看她。推门而入的时候，他听到了两人的谈话。

　　“那就这样吧尹小姐，你再考虑一下，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随时联系我。”

　　律师起身告辞，经过李祁身边的时候礼节性地点了点头，李祁还以一笑，笑容有些僵硬。

　　“小曦，你……要告小蔻？”

　　李祁以前一直都是叫她小曦的，即使后来不在一起了，这个称呼也没有改变过。原本尹洛曦并不在意他如何称呼自己，但是此刻，听着这两个有些相近的名字从他嘴里一前一后地说出，她忽然有些厌嫌。

　　尹洛曦淡淡地回答：“我只是咨询一下律师，还没有决定。”

　　“我知道她对不起你，也知道你恨她。但是……如果你告了她的话，她就什么都没了！你心肠好，就放过她这次吧，她已经知道错了。我会让她来给你赔礼道歉，给你赔钱，只要你放过她！”

　　“你能做得了她的主？”李祁急切的神情让尹洛曦心里的厌嫌更重，他并不关心她的伤情如何，只是一味地请求让她放过伤害她的人。这几天他每天都来看她，但沈小蔻却一直都没有出现。

　　“你太自以为是了，你怎么知道我恨她？”尹洛曦看着他，“我很感谢你对我一直以来的照顾，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自以为了解我，其实却从来都不知道我要的究竟是什么。”

　　李祁愣住了。他的确以为他已经够了解她，从衣食住行到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都知道。他是对尹洛曦动了真心的，然而她的性格外柔内刚，看似需要人照顾，其实却是极为要强，能自己做的事情绝不去麻烦别人。他和她在一起很久，对她用情很深，却最终发现自己其实是不被她需要的。

　　他在她的生活里很久，却从来没有走进过她的内心。

　　他照顾她的衣食住行，处处悉心，就像一个保姆。然而她需要的不是保姆，而是一个灵魂伴侣，一个真正懂她的人。在那个人的面前，她可以什么都不用说，只需一个眼神，他就能洞悉一切。

　　那个人不是他。

　　李祁最开始被尹洛曦吸引，离开了交往多年的女友沈小蔻，沈小蔻骄纵任性，尹洛曦温婉沉静，他觉得后者才是他要找的人。然而，当渐渐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为尹洛曦的内心所需要的时候，他开始怀念起曾经和沈小蔻在一起的日子来。

　　人，总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李祁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当时的尹洛曦还没有意识到。她只知道自己已经习惯了被李祁照顾的日子，以为自己的生活已经离不开他了，所以在李祁离她而去的时候，才那样难过悲伤。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习惯，不是爱。

　　过了很久，李祁开了口：“我没想到你会明白这一点。”

　　尹洛曦笑笑，笑得淡然。她总想知道李祁离开她的原因，直到现在终于明白，其实主动离开的并不是他，而是自己。

　　他无法走进她的内心，因此，也永远成不了她爱的人。

　　“伤痛让人深省，在经历过一些事情以后，我也对许多东西有了新的认识。”

　　比如成长，比如人生，比如，爱。

　　李祁离开之后，尹洛曦的心里莫名烦闷，于是走出病房，到医院前面的花园走走。花园里种了许多菊花，粉白黄紫各种颜色都有，正是开得最艳的时候，尹洛曦缓缓走着，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额上的伤口还是很疼，医生说这次伤口很深，又是伤在不久前才做过手术的地方，怕是不那么容易好了。

　　这样的结果，其实是她早已预料到的。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看不清前路如何，但并不害怕，因为许诺说过，有他在，不怕。

　　他的话总是能这样令她安心，没有其他理由的安心。

　　他，就是唯一的理由。

　　秋日午后的阳光正好，尹洛曦坐在花园里的长椅上，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回过头去，是欧远。他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纸袋，里面装着各种营养品。

　　“都伤成这样了，怎么不告诉我？”

　　欧远一来，就是这句话。受伤的事，尹洛曦的确没有告诉欧远，其实除了姚佳，她没有告诉任何人。此时被欧远这样一问，她想着如何跟他解释，于是就没有注意到在他开口的这句话中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叫她“洛曦姐”。

　　“一点小伤，不碍事，又不是皇帝登基，哪用得着昭告天下呀。”尹洛曦笑着解释。

　　欧远闷闷地坐下，不说话，看起来还在恼她。

　　“好啦，我错了，不该瞒着小远。”她在他旁边坐下，“这不是怕影响你学习吗，你当时也没和我说一声就向姚佳辞职走了，我还以为你家里出了什么事呢。”

　　“没出什么事，就是觉得不想干了。”

　　“怎么不想干了？”

　　欧远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因为你不在那里了。这句话，在他心里，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最近要做毕业设计，大四了，又要实习，有点忙不过来，就决定先不做兼职了。”欧远违心地说。他其实已经大半个学期没去学校了，只是因为父亲的关系，他才依旧能在学校里挂个名。他不想让她知道这些。

　　“那倒也是，学生嘛，还是先把学业问题放在首位吧。”尹洛曦点点头，“有打算去哪家公司实习了吗？”

　　“有。”欧远犹豫了极短的一刹那，说，“嘉勉房地产公司。”

　　他不想再继续对她隐瞒下去了，这几个月以来，他内心的矛盾和挣扎没人能懂。而她离开云清小筑以后，他继续待在那里也没了意义。

　　前些时候尹洛曦能得到面试的机会，并承担主持的工作，是他在暗中帮了忙。他并不打算让她知道，依她要强的性格，如果知道了，或许会毅然抽身而退吧。

　　除此之外，欧远还告诉父亲杨杰，自己想在公司里实习，就像一个最普通的应届大学毕业生一样，完全靠自己从最基层一点一点做起。他想和她在一起，一起并肩，一起前行。

　　当听到欧远的这个决定时，杨杰的眼里有不可置信，还有意外的欣喜。

　　欧远的改变，和尹洛曦是分不开的，虽然尹洛曦并不知情。

　　喜欢一个人，就会想和她一起品尝美食，一起旅行游玩。而爱一个人，便会因她而做更好的自己，努力前行，哪怕前路艰险，阻碍重重。

　　“原来我和小远还是同事呢，我竟然不知道。”尹洛曦原本是笑着的，说到这里，眼睛忽然一暗，“只可惜，我可能很快就要被公司辞退了吧……”

　　“不，不会的。”

　　尹洛曦苦笑：“小远，谢谢你安慰我，不过我也明白自己现在这副样子肯定没法去主持了，有哪个公司愿意去养一个闲人呢。”

　　“不是安慰，你放心好了，你肯定不会被辞退的。”

　　尹洛曦的眼中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不会呢？”

　　欧远转过头，避开她的目光，声音很低，却很笃定：“我就是知道。”

　　尹洛曦看着身边坐着的欧远，似是想说什么，却最终咽了下去。

　　“对了，看看我给你带来的东西。”欧远打开手中的纸袋，里面大都是些营养品，他拿起其中的一个盒子，说，“这种药对伤口愈合很有好处，不容易留疤的，你记得按时吃。”

　　盒子的包装上全是英文，看得出是从外国进口的。

　　“小远，你怎么有钱买这些东西？”尹洛曦有些疑惑，欧远以前说自己家境并不是很好，但现在看来，他带来的这些东西分明并不便宜。

　　“我妈妈的一个朋友从国外带给她的，她不吃，我就带来给你了。”

　　“小远，”她想到前些时候过生日时他送给她的那条项链，那颗粉钻她一眼就看得出价值不菲，不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能送得起的，又看到眼前这堆从外国进口的营养品，心里忽然一沉，“这些钱，该不会是你……”

　　“哎呀，你想到哪去了，这些钱绝非来路不正！”欧远知道她想到别处去了，心里又紧张又好笑，连忙解释。不能多说，又不能不说，这着实让他为难。

　　“真的？”

　　“真的。”欧远笑笑，直视着她的眼睛。

　　尹洛曦看着欧远，他的眼睛清澈无比，显然在这件事情上并没有说谎。

　　“那就好，我相信你。”她松了口气，“你知道不知道我刚才有多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你误入歧途。”尹洛曦说，“我曾经遇到过两兄弟，为了给奶奶治病，做出了或许原本不该做的事。”

　　她从小家庭条件一般，也见过父母因急需用钱而发愁的时候，知道许多事情没有钱就无法解决。那两兄弟，那个夜里因急需用钱给奶奶治病而劫持她的两个人，如今也不知道怎样了……

　　“你担心我？”欧远说。

　　“是啊，担心——”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欧远含笑望向她的眼眸。他的眼睛里，隐约有着什么她以前从来都没有留意过的东西。

　　这时候的欧远，似乎跟从前任何时候的都不一样。

　　于是，最后那个“你”字，就凝固在了唇边。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倒是你，让人放心不下。”

　　欧远比尹洛曦小三岁，又是在校学生，对他，她向来是当弟弟一般看待，她也以为他当自己是姐姐的。然而此时的尹洛曦忽然有这样一种感觉，现在的欧远已经和她印象中的不一样了。

　　他说话的口气，仿佛对着的不是姐姐，而是……

　　恋人。

　　尹洛曦被心里忽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拼命告诉自己是她多想了，这才平静下来。

　　“对了，你在这里住院，怎么没见许诺呢？”欧远说。

　　“他工作忙，最近一直加班。”

　　“加班？”听到这句话，欧远蹙起了眉，“可是……”

　　“可是什么？”

　　欧远看了她一眼，有些犹豫，还是说道：“可是我昨天下午好像看到他和一个女人在逛街啊。”

　　犹如五雷轰顶，尹洛曦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

　　欧远安慰她说：“你先别急，可能是我看错了也不一定。毕竟是在万达广场那里，人很多。”

　　万达广场是郢市著名的名牌女装销售地，许诺如果真的是出现在那里的话……

　　尹洛曦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欧远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说了几句话，然后站起了身。

　　“别多想了，真的可能是我看错了。我觉得许诺应该不太可能对不起你的，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去他办公室看看不就行了，他肯定在的。我还有事，就先走了，等下回来找你吃饭。”

　　洛曦……

　　不再叫你洛曦姐，是因为我想让你成为的，不是姐姐。不要怪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当看着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究竟有多痛。

　　

　　整形外科，许诺的办公室门前。

　　这个地方她曾经来过。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改变了许多。存于她心底的很多东西，有的坍塌，而有的则被新建立起来。她还记得曾经的她是多么自卑，连白天出门都不敢，直到她下定决心，然后站在这里。

　　那时的她没有想到，踏进这道门，改变的，不仅仅是容颜而已。

　　如今，她再次站在了这里。

　　敲门，没有回答，再敲，依然如此。尹洛曦在门口等了许久，终于拨通了许诺的电话。

　　“喂。”许诺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倦怠和疲惫。

　　“你在哪里？”

　　“怎么了？”

　　“我想叫你一起出去吃饭，最近几天都没有见你。”

　　许诺的声音沉了一下，然后说：“你去吃吧，我工作忙，等下让同事帮带好了。”

　　“我帮你带吧。”她这样说着，心里有隐隐的不安。

　　“你在哪里？”许诺说。

　　尹洛曦犹豫了一下，说：“在病房。”

　　“我现在在办公室，等一下马上有事要出去，你还是不要来了。”许诺的声音依旧温和，但她听着，却忽然觉得这样的温和中带了丝陌生。

　　“嗯，那你忙吧。”说完最后的这句，她挂了电话。

　　心乱如麻。

　　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知该何去何从，于是就只能靠在墙壁上望着远方发呆。透过走廊的窗户，她看到不远的那条马路上车水马龙，忽然有些错觉，觉得自己是在梦中。

　　这一切，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小姐，请问你有什么事吗？”一个护士从旁边经过，见她这样，于是问道。

　　尹洛曦忙站直了身子，有些尴尬，顺口说：“许医生在吗？”

　　“他几天都没有来上班了，似乎请了假。”

　　护士的话让尹洛曦吃了一惊，问：“他怎么了？”

　　护士摇摇头：“不知道。”

　　“那他昨天下午有加班吗？”

　　护士笑了：“他几天都没有来上班了，怎么可能昨天在加班啊。”

　　望着护士离去的背影，尹洛曦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

　　

　　同一时间，许诺的家中，烟雾缭绕。

　　他在抽烟，一支接一支。孟孟在时，他几乎从不在她面前抽烟，然而现在，整个房间里面烟雾弥漫，一切看上去都雾蒙蒙的，仿佛隔了一层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看也看不分明。

　　心情烦乱的时候，他总是喜欢抽烟。

　　刚刚他接到了尹洛曦的电话，他对她说了谎。事实上，这几天来，他一直都没有对她说实话。

　　他的确没有在加班，甚至连班都没有上。

　　上个周末，就是尹洛曦去主持发售仪式的那一天，许诺出了事。

　　先前说好了要去看她主持的，但是他临时接到了一个手术的通知，于是只能作罢。说起来这只是个小手术，下颌疤痕消除，他早已轻车熟路。手术的过程很顺利，病人感觉也良好，但没想到的是仅仅只过了一天，病人伤口情况就恶化了，发生了很严重的感染，紧急转院治疗。更料想不到的是，这个病人是听说许诺技术高超才点名让他做手术的，谁知却出了这样的事。

　　事情发生后，许诺没有再去上班，说是请假了，其实与停职无异。这几天来他的电话响个不停，医疗事故调查科的人也不断来找他做调查，尽管许诺对自己的手术很自信，但事实摆在眼前，不容置喙。他疲于应对，却又不得不应对，实在是烦乱不堪。

　　这时候，他心中所想的，只有尹洛曦。

　　和她在一起时，他的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安静，即使什么都不说，只是并肩走着就足够了。他曾经对自己说不可以有任何事瞒着她，然而事到眼前的时候，还是选择了沉默。

　　怕她知道，怕她担心，于是只能隐瞒。

　　许诺不知道的是，那天他正在进行手术的时候，尹洛曦在舞台上是怎样的光彩照人，怎样的绚烂夺目，又是怎样的在沈小蔻的一推之下摔倒，额角开出一朵血色的花来。

　　所以，当他在选择隐瞒的时候，他也不知道尹洛曦是怎样忍着额上和心里的双重伤痛淡淡地说：“嗯，那你忙吧。”

　　仿佛说得云淡风轻，然而究竟有多沉重，却只有自己心里知道。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已经记不起这是这几天来第多少次有人敲门，不是来询问情况就是来调查事故，令他很是疲惫，但也没有办法。许诺站起身来打开门，一个陌生女人站在门前，向他伸出手来。

　　“许先生你好，我是那起手术中伤者的代理律师，想和你谈谈。”

　　

　　尹洛曦原本是不想出去的，奈何欧远说了一次又一次，于是只好跟他出去吃饭。

　　吃饭的地方离医院有些远，医院门口有地铁站，尹洛曦正想说坐地铁去，欧远已经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回头看她。尹洛曦叹了口气，只好上车。

　　这是家挺有名的西餐厅，里面环境很是优雅。刚一进门，就有侍者前来询问是否有预约，欧远淡淡地说了些什么，侍者于是把两人引到二楼的一处桌旁，桌上已经有提前摆好的水果和饮料。

　　两人坐下，欧远说：“就照我之前订的上菜吧。”

　　侍者走了，只剩下了尹洛曦与欧远。

　　尹洛曦觉得有些尴尬。跟欧远认识的时间并不算短，平时也有说有笑的，但现在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的某种预感隐隐在增强，于是只能沉默。

　　“伤口还疼吗？”欧远开了口。

　　尹洛曦摇摇头，笑了笑：“没什么，已经好很多了。”

　　“我问过医生了，伤口很深。”欧远说，“你就是这样爱逞强。”

　　欧远的语气依然是平时那般，仿佛又不太一样。今天的欧远不像往常那样穿着休闲服，而是穿着一套西装，身姿笔挺，陡然间成熟了许多。仿佛不再是以前那个男孩了，而是……一个男人。

　　一个带着锐利锋芒的、英俊的男人。

　　想到这里，尹洛曦抬起头来，恰巧看到欧远正在看她，心里莫名一慌，转过头去，同他的视线错开。

　　两人所坐的位置是在阁楼上的，可以清楚地看到楼下的情景。尹洛曦的目光原本是无意识地落在下方，却忽然一下子凝住了。

　　门口走进来了两个人，其中的那个女人尹洛曦并不认识，然而走在她身旁的那个男人她却是无比熟悉的，高挑的身形，俊朗的五官，正是许诺无疑。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身边的那个人是……

　　尹洛曦所在的地方在二楼，因而能把下面的情况一览无遗，而许诺并没有注意到楼上的她。她心下正在疑惑间，只见许诺和那个女人坐了下来，说着些什么。开始时许诺的态度颇为淡漠，但到后来她不知说了些什么，许诺的态度渐渐变了，话多了起来，脸上似乎还带了淡淡的笑。

　　尹洛曦默默地看着，一句话也没有说，只觉得心口越来越沉。直到欧远叫她，她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无意识地紧紧攥着桌布，指节已经发白了。

　　“不好意思，小远，我去下洗手间。”她有些落荒而逃。

　　身后，欧远看着下方桌边坐着的两个人，眼中掠过了一丝淡得几乎不可察觉的笑。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洗手间里，尹洛曦直直地盯着墙壁上的镜子，一遍遍地在心里问。虽然知道，这个问题或许不会有答案。

　　曾经以为已经找到了一个可以将心托付于他的人，却忽然在转瞬之间一切都土崩瓦解。工作的压力，他人的挑衅，身体的伤痛她都可以不在乎，但唯独……

　　最令她心痛的，唯独是她最在乎的。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些天来，她经历了一个轮回。额上的伤痕从有到无，再从无到有。这期间她经历了人生的最低谷，然后慢慢走了出来，但是现在，她再次跌落谷底。

　　什么都没有改变，她还是她，还是独自一个人，还是额上带着丑陋的伤痕。

　　那天在医院的时候，她听到医生和护士在病房外交谈，虽然并没有完全听清，但却将其中的一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伤口很深，可能无法复原了。”

　　她的手指忽然冰凉。

　　人世间最幸运的事是失而复得，而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得而复失。

　　就在这时，尹洛曦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发信人的号码竟然是空白。

　　“尹小姐，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尹洛曦的心里顿时一沉，这条短信虽然是匿名的，但她明白那个人是谁。

　　那个夜里被劫持的一幕幕重新涌现在心头，她的心完全乱了。曾经以为遇到许诺后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他会令她心安，然而现在看来，不过是个镜花水月的梦境而已。

　　自作多情。

　　尹洛曦自嘲地笑笑。或许那句话是真的……人是指望不上任何人的，只有自己，只有自己永远不会背叛自己。这一刻，想到这里，她原本已经变得柔软的心忽然变得坚硬起来。

　　删掉了手机里的短信，她对着镜子，扬起一个最美丽的微笑，走了出去。

　　欧远仍在原处坐着，跷着二郎腿品着咖啡。见她过来，他把腿放下，也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

　　“还要再坐坐吗？”他问。

　　“不用了，我们走吧。”

　　欧远点头，随即有侍者走了上来。签过单，两人往楼下走，尹洛曦一直走在前面，直到走到许诺身后才顿住脚步。欧远走到尹洛曦身边，站定，似乎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

　　许诺是背对着尹洛曦的，因而并没有发现身后的人。

　　“这是……你的朋友？”女人望向他身后，眼神略带惊讶。因为她的话，许诺转过头来。

　　这一瞬间，他的眼神凝滞了。

　　站在他身后的，正是她，那个他日夜思念、却始终不敢去见的人。

　　他的表面谦恭温和，然而骨子里，其实却是骄傲而坚强的。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他不愿她知道，不愿她了解，不愿她担心。

　　他出了医疗事故，虽然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哪里操作不正确，但患者病情的加重是毋庸置疑的，作为主刀医生的他自然难逃其咎。他不愿她看到现在的他，这样一个或许并不如她先前所认为的那样优秀的他。

　　他想让她看到的，是最好的自己。

　　此时此刻，她终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她分明离他那么近，然而她的眼神，却让他蓦然觉得是那样遥远。

　　她站在他的眼前，在她身边的，是另一个眉目间透着锐意和傲气的男人，一只手臂搭着西装外套，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冷冷地看着他。

　　许诺的眼光在欧远脸上瞟了一下，觉得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

　　尹洛曦站着，许诺坐着，她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挑起一丝笑意。她的手穿过欧远的臂弯，轻轻挽住，然后迈步，头也不回地离开。

　　如此自然的一个动作，仿佛原本就应该这样。两个人，欧远潇洒傲然，尹洛曦秀丽温婉，走在一起相配极了，简直如同……佳偶天成。

　　而欧远的心里，也忽然想到了这四个字。有种不可抑制的欣喜涌上心头，这么久了，他默默地注视了她这么久，总感觉走不进她的内心，但现在，她终于离他这样近，这样近。

　　同样，他也知道她的心在挣扎。看似轻轻挽臂这个动作，其实只有他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她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袖，久久都没有松开。

　　不知走了多远，尹洛曦终于停住了脚步。这里已经离咖啡店很远很远了，她松开已经快要僵硬的手指，愣愣地盯着地面，什么话都没有说。

　　许久，她抬起头，说：“小远，陪我喝酒。”

　　

　　夜晚的酒吧，灯红酒绿，光影迷离。

　　酒吧的名字叫作“深蓝”。

　　尹洛曦有伤在身，欧远不同意她喝酒，要送她回去。她不说话，只是一个人径自往附近的酒吧走去。这样他就更不放心了，叹了口气，只好跟着她来到酒吧。

　　天蓝色的瓶子里，是透明的伏特加。对着灯光看，湛蓝的颜色忽然让人有种落泪的冲动。酒倒进杯子，加入冰块、柠檬，仿佛更加剔透了，像泪滴一样。

　　入口，先是冰一般的清冽，而后是火一般的炽热。

　　尹洛曦不停地喝着，一杯接一杯，欧远在旁边看着，想劝阻，却没有办法，于是只能看她喝着，看到连他的心也痛了起来。

　　“不要喝了，喝酒伤身。”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心里都是无力的。

　　“喝酒伤身，但不喝酒，伤心。”

　　他第一次听到她这样说话，语气似乎是调侃的，但分明充满了酸楚和无奈。

　　尹洛曦的手机响了，手机就在她手边，她却拿了几次才把它拿到眼前。在看到来电人的一刻，她的眼睛微微一亮，仿佛暗夜里微弱的灯火，却仅仅只是极短的一瞬，随即便黯淡了下去。铃声还在响着，她却没有接，任凭那首《Tonight I feel close to you》不断地唱着，一遍遍，反复循环。

　　这是她为许诺设置的专属铃声，从那个他与她在黑暗中牵手奔跑的雨夜开始。她曾经无数次地听着这首歌，然而此刻听起来，却是那样的嘲讽。

　　铃声终于停了，但没过多久又响了起来，尹洛曦依旧没有理会。当铃声第三次响起的时候，她挂掉了电话。

　　欧远始终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她。

　　铃声又响了，尹洛曦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撑着额头，眉头深蹙，表情十分痛苦。

　　她的心在挣扎，即使她再怎么逃避，心中的某个地方，依旧存在着一些无法改变的东西。这些东西，连酒精都无法使她忘记。

　　“你真的很痛苦吗？”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欧远开口了。

　　尹洛曦不说话，不知该如何回答。铃声依然萦绕在耳边，她闭上双眼，将头深深地埋进掌心之中……

　　欧远忽然从她手中夺过手机。

　　“既然你这么痛苦，我来帮你做决定好了。”

　　尹洛曦看着他挂掉了电话，然后按下了关机键。她的眼中先是有一瞬间的诧异，而后是一种莫名的解脱。

　　这样，也好……

　　“一个人喝闷酒多无趣，我陪你吧。”

　　尹洛曦抬头，看着欧远。他的眼睛离她很近，就在咫尺的距离，眸中有一种神秘的色彩，仿佛一种毒，能令人不由得沉沦。

　　她忽然有些慌，眼前的人，已经的的确确不是她所认识的欧远了。视线慌忙离开，落在桌上，发现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几杯新的鸡尾酒。

　　“血腥玛丽，B52，长岛冰茶。我比较喜欢的几种，尝尝。”欧远说。

　　配合着酒吧里的灯光，鸡尾酒显出五彩缤纷的色彩，煞是好看。这一刹那，她想到欧远的眼睛。

　　那样迷离的色彩，仿佛隐藏了太多……她竭力地想去看透，却更深地坠入其中。

　　酒喝多了，她的眼睛已经变得迷离起来。趴在桌上，浑身都瘫软无力，却依然想喝，喝到不顾一切，喝到忘记一切。

　　意识半清醒半模糊，分明知道手机已经关了，却在潜意识深处希望能听到铃声响起，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洛曦。”

　　这一刻，有个声音在她耳畔，低沉，遥远。

　　暖暖的气息，带着微醺的酒意，仿佛倏然间回到了半年前的夜晚，那个将她从冰冷地面上抱起的人，他身上的气息……

　　她忽然觉得好冷，但却又有些莫名的安心，无意识却又仿佛出于本能地，她的手环住了那个人的脖子。

　　这一刹那，她感觉到抱着她的那双手骤然用力，将她紧紧地箍在怀中。

　　“洛曦……”仿佛从喉咙深处逸出来的低吼，一遍遍在耳旁呼唤着她的名字。

　　她闭着眼，周围的一切好像都消失了，唯有这个声音不断回响。她无意识地点头，这是她唯一能做的回应。

　　“跟我回家吧。”

　　他的声音里，仿佛蕴藏着最深最深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