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行：中国知识精英的那点心事儿1》 陈子昂：玩炒作的成功之道 免费试读

　　　陈子昂（661～702），字伯玉，梓州射洪人。唐代著名文学家，初唐时期诗文革新人物之一。唐睿宗文明元年中进士，因曾任右拾遗，后世称为陈拾遗。在政治上曾针对时弊，提出改革建议。

　　　在文学方面，针对初唐的浮艳诗风，陈子昂力主恢复汉魏风骨，反对齐、梁以来的***文风。其诗歌风格质朴而明朗，格调苍凉激越，代表作有《登幽州台歌》、《感遇》诗38首、《蓟丘览古赠卢居士藏用》7首。

　　　

　　　1．

　　　金末元初，有个叫元好问的人曾十分赞誉陈子昂。元好问是谁，他是当时著名的历史学家，文坛盟主，被尊称为“北方文雄”、“一代文宗”。元好问是怎么评价陈子昂的呢？他说“论诗若准平吴例，合着黄金铸子昂”。这种赞誉可谓是贴足了金，你说，现在要是给谁铸个什么铜像之类的，已经很不得了了，陈子昂更值钱，不是要弄一个铜像，而是要弄一个金像，真是价值连城啊！

　　　陈子昂是谁？他为什么能博得元好问那么高的评价？这小子是怎样一举成名的呢？

　　　他就是那个写《登幽州台歌》的公子哥。但这个公子哥小的时候活脱脱一个坏蛋。陈子昂是四川人，22岁的时候中了进士。陈子昂就是一个阔少，因为他家里很有钱。有钱归有钱，这个没什么说的，问题是这个陈子昂仗着有钱干了不少坏事。在当地就是一个十足的恶少，没人敢惹。比如，他要是看到一个美女，他是不会放过的，上前就去调戏，弄得很多女人都不敢出门了。

　　　有一次，陈子昂碰巧看到一个窈窕美女，自然是心动不已，结果有另外一个人也喜欢这个窈窕美女，陈子昂二话不说，上去就把人家打得哭爹喊娘，他还不放过，竟然将人家打成残废，你说这陈子昂可恨不可恨，简直是坏到了极点。这次打架事件让陈子昂吃了官司，被衙门给抓了起来，估计这衙门也只是做做样子，前门抓进去，后门放出来。在唐朝像他这样的恶少也不少，成天到处惹事。这个陈子昂比他们要高明一些，就是他自己还挺有才华，不是草包一个。

　　　这样的人谁敢惹？做事我行我素的恶少确实让人恨得咬牙，大家都盼望着他早点死，或者离开。可能陈子昂也想到自己不能就这样恶下去，他想去长安，去闯闯天下。主意一定，他便收拾行囊，满怀信心地出发了。到了长安，陈子昂才发现在长安不是那么好混的。你在老家再牛，那是因为在你的地盘上，正所谓“我的地盘我做主”。但情况不一样了，是在京城长安，你陈子昂算哪根葱，京城里那帮贵公子哥随便抓一个出来，都比你陈子昂牛皮。所以，在京城长安的陈子昂一开始过得很是郁闷。

　　　陈子昂肯定不会就这样郁闷下去的，他得想法子。想什么法子呢？自己炒自己。那么，他是怎么炒作的呢？

　　　大家都知道，唐朝是中国古代很辉煌的时代，不但国力强盛，疆域宽广，文化地位也是很高的。在唐朝，特别是那些很繁华的城市，都有古玩市场。一天，陈子昂实在是憋得慌，他决定出去走走，走着走着便到了卖古玩字画的那条街，看见有人正在拍卖古琴。于是，一个自然而生的且很有意思的炒作便开始了。

　　　这次炒作也成就了一个文化典故——陈子昂摔琴。其实，陈子昂对古琴并不在行，他甚至不会弹什么琴。但他聪明啊，又不缺钱。你想想，一个既聪明又不缺钱的厉害角色，他想干什么呢？名，他要的是名气，不落入俗套的名气。他可不想就做一个仗财欺人的小瘪三。

　　　陈子昂天价买下一架古琴，这可乐坏了那个卖琴的人，估计做梦都得高兴死。不过，真正高兴的应该是陈子昂，为什么这样说？陈子昂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才华跟钱财，这可能就是日后发达的第一步，等自己出仕为官了，那还不是风光至极。

　　　我们现代也流行什么八卦新闻之类的，古代同样流行，说陈子昂这个大傻瓜花天价买了一架并不值钱的古琴，这个消息还不传得沸沸扬扬。于是，很多人都怀着好奇心去关注这个事件。陈子昂可能还嫌效果不够好，自己还花钱请托，到处宣扬这个事。不仅如此，他还大肆说自己很有钱，凡是愿意把消息散发出去的，他都不会亏待的。

　　　到底是发什么消息呢？既然是买了古琴，还是花天价买的，不举办个音乐会多对不起那琴啊。三天过后，果然人山人海，很多人慕消息而来，其中也不乏一些尖叫的追星族，估计也是陈子昂花钱顾的托儿。现代社会，明星搞什么签售会，不也常用这一招吗？

　　　好了，音乐会开始了，大家都以为这个花天价买古琴之人会弹奏出什么悦耳之声，不料陈子昂将手一挥，示意大家静一静，有话要说。陈子昂说：“我其实不懂音律，也不会弹奏什么古琴。”他一边说，一边用力将琴摔在地上，琴顿时被他摔了个稀巴烂。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说这人怎么把花天价买来的琴给摔了，是不是有病哦。这时，陈子昂见是时候了，他赶紧发话：“这算什么？”他的语气很蔑视。

　　　“你们知道么？这琴跟我的才华比起来，那简直是一文不值。我的才华可以惊天地泣鬼神。”陈子昂说完，将自己的文章“遍赠会者”。结果可想而知：“会既散，一日之内，声华溢都。”

　　　陈子昂这次想不出名都不行了，“摔琴事件”让陈子昂红遍了整个京城。那么，陈子昂自导自演的这出戏，难道就只是做给普通观众看，获得声声喝彩么？不，绝对不是，如果这样那也太小看陈子昂了。实际上，陈子昂是做给武则天看的。当时的政局是怎样的呢？执政的武则天正遭到不少人激烈的反对，特别是李家的人。

　　　这样一来，武则天即便是要用李家的人，心里肯定仍是会打问号的，换句话说，就是压根儿不会全部信任李家的人。武则天又不是昏庸之人，她肯定要发掘、提拔、重用非李家的能干之人。陈子昂“摔琴事件”很快就传到了宫里，因此，武则天不可能不知道陈子昂了。

　　　这当然不是臆断，为什么这样说，陈子昂通过这次炒作，其才华得到了上层人士的赏识，名气远扬，也收获了中进士的好果子。在当时，有人对他做出了这样的预测：“此人必为天下文宗矣！”事实果不出预料，陈子昂的才华令武则天称奇，他的论著被誉为“当世以为法”。（《新唐书?艺文志》）

　　　

　　　2．

　　　事情的发展都如陈子昂预期的那样顺利吗？没有，在唐朝也是要讲门第出生的，虽然陈子昂家里有不少钱，但是，他们家的身世并不显赫。虽然陈子昂极善于自我炒作，但想在朝廷大展手脚却不是那么简单。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陈子昂还是采用的“速成之法”步入仕途。因此，一夜成名的陈子昂，步入仕途后并没有什么发展，反而一直处于官僚的底层。这让陈子昂郁闷得快吐血。

　　　这样郁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陈子昂也不是没想过办法。他心里也在做着激烈的斗争：我是不是可以再次进行自我炒作呢？左思右想，觉得不能这样做，因为环境不允许。那么，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了。等待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到来，等待让陈子昂几乎蠢蠢欲动。

　　　机会终于来了，尽管来得让人望眼欲穿，但终归是来了。到底是什么机会让陈子昂看到了无限生机呢？这就是我前面提到的，武则天执政。

　　　武则天要做皇帝，这绝对是大唐有史以来的重磅新闻。敏锐的陈子昂嗅出了机会，他要开始咸鱼翻身了。武则天执政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当然其中包括许多文人的积极讨伐。这也从侧面说明当时文人的正统思想，以及想涉足政治的愿望。这样轰动的事情当然少不了陈子昂，不过，他不是写文讨伐武则天，而是反其道而行之。

　　　在这里我补充一点内容，徐懋公的孙子徐敬业曾公开宣布反对武则天，并发兵讨伐。当时，骆宾王也旗帜鲜明地拥护徐敬业，并写了一篇讨伐檄文《为徐敬业讨武曌檄》。骆宾王，大家并不陌生，就是写《咏鹅》的那个天才诗人，他与王勃、杨炯、卢照邻合称“初唐四杰”。就在一大帮文人都讨伐武则天的时候，陈子昂却写下了《上大周受命颂》、《大周受命颂四章》、《庆云章》等系列作品。在这些作品中，陈子昂对武则天进行歌功颂德，显摆他出众的拍马屁的才华。总之，凡是能颂扬到武则天的，他都极力写之。比如，他说：“臣闻仲尼曰：圣人，丘不得而见之矣。又曰：舜禹之有天下，丘不预也；又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丘已矣夫！皆伤不得见大道之行而郁悒也。臣草鄙愚陋，生长休明，亲逢圣人，又睹昌运；舜禹之政，悉皆目见，幸亦多矣！”陈子昂将武则天视为当世舜禹，如此拍马屁，简直到了登峰造极之境地。又如，他说：“非我圣母，庆云谁光？庆云光矣，周道昌矣。九万八千，天授皇年。”你看，这样极其露骨地将武则天比成圣母，可谓是媚颜到家了。

　　　陈子昂这样拍武则天的马屁，为武则天粉饰罪恶，削弱人们反对武则天的锋芒，无疑是跟以骆宾王为代表的唐代文人对着干。于是，初唐两个著名的文学家站到了两个阵营之中去了。陈子昂的这种做法，确实为当时不少文人所不齿。但陈子昂确实对武则天有作用，因为有了他这个文学家的颂扬，使得武则天的心里好受了一些。这样一来，升官自然也就不在话下。陈子昂，后来位至右拾遗，风光一时。在这一时期，陈子昂应该是扬眉吐气了。所以，陈子昂那种自大，喜欢夸谈的个性有增无减，这也是造就他后来悲剧人生的重要因素。

　　　其实，拍马屁也是为官之道中的一个技术活，如果只知道大肆拍马屁，自己又没有什么成绩出来，势必不会长久。但陈子昂呢？起初他并没在意这些，天真地以为只要凭借他手中之笔就能长期讨得武则天的欢心。实际上，陈子昂做的右拾遗仅仅是一个谏官。你说你一个谏官就好好地谏言，多为朝廷办些实事。可这个陈子昂整天说一些没多大实际意义的套话，动不动就谈什么“安邦治国之类”的话，那武则天能受得了？武则天又不是无能之辈，估计脖子都快被气歪了，再加上这个陈子昂外表粗犷，也很难赢得武则天的青睐。你想，武则天是一个女人，她肯定也喜欢俊男才子，历史关于她这样的事的记载又不是没有，连野史都出来了。我们现在回过头来看看，前面提到的陈子昂在他老家横行霸道、调戏美女的那尊模样，不得不让人恶心不已。

　　　因此，陈子昂虽然有官可做，但他依然郁郁终日。他渐渐发觉做谏官没多大出息，是男人就应该驰骋疆场，英勇杀敌，建功立业。于是，陈子昂想着到战场上去建立一番功业。

　　　

　　　3．

　　　早在太宗贞观年间，契丹就臣服了大唐。然而，到武则天执政的时候，也就是在万岁通天元年发生了一件事，大唐营州都督赵文翙居然施行暴政，虐待臣服大唐的契丹酋长。这样一来，契丹人肯定心存愤恨，决定报仇。

　　　同年五月，契丹松漠都督李尽忠、归诚州刺史孙万荣攻陷营州，灭了引起祸端的赵文翙。然后，李尽忠自称无上可汗，占据营州。以李万荣为前锋，四处攻掠，数日间拥兵数万，进军檀州。

　　　武则天闻讯大惊，随即派鹰扬卫将军曹仁师、右金吾卫大将军张玄遇、左威卫大将军李多祚等二十八将进行讨伐，结果唐军大败。唐军再次讨伐依然战败，最后全军覆没。

　　　武则天闻报龙颜大怒。《资治通鉴》记载：“天下系囚及庶士家奴骁勇者，官偿其值，发以击契丹。”令山东近边各州置武骑团兵，组织抗契丹的军队，坚决消灭契丹。并任命她的侄儿同州刺史武攸宜为右武卫大将军，当然，武则天还任命了其他将领，这里不再一一说明。

　　　那么，陈子昂参加了剿灭契丹的军事行动了么？答案是参加了的。陈子昂肯定使出吃奶的劲也要抓住这次机会，以一改武则天对他的不好印象。于是，他主动提出要去战场。武则天便任命陈子昂为攸宜府参谋。陈子昂不是只说不做的空壳蛋，要不武则天也不会任命他为参谋了。但偏偏武则天的侄儿武攸宜是个无能之辈，对领兵打仗可谓是一窍不通。你说你不懂打仗，那你虚心听取参谋的意见啊！这个武攸宜不仅不听，反而骄傲自大。两个都有自大风格的人搅到一起，不出事才怪。而且，陈子昂这时求功心切，所以他不时地为武攸宜出谋划策。武攸宜呢？不仅毫不领情，反而觉得陈子昂很烦。于是，他找了个借口就将陈子昂降职了。如此一来，陈子昂想从军立功的计划也就宣告破产了。

　　　武攸宜是武则天的侄儿，是他们武家的人，陈子昂当然不敢说什么。无奈之下，只好选择离开。之后，他一直没有多大进展。似乎看淡了官场名利之争的陈子昂决定隐居，于是，在38岁那年，他以父亲年老多病为由奏请归侍，朝廷下诏准许他保留官职回乡供养。不久陈子昂的父亲病逝。

　　　父亲的病逝，给陈子昂的打击是巨大的。家里的撑天大柱倒了，厄运接踵而至。原先陈老爷在世的时候，自然是风光无限。县太爷也得给足面子，再加上陈子昂又是朝廷命官，县太爷自然巴结不已。如今，陈子昂什么都不是了，何况他所在的射洪县的县令段简是个贪得无厌的小人，那风水就转走了。陈子昂遇上他算是倒了八辈子霉。

　　　县令段简早对陈家的钱财垂涎三尺，为了得到这笔庞大的家产，他想了很多招，总之就是为难陈家。陈家在当地本来就遭人恨，哪有人愿意帮助陈子昂，巴不得他惨点呢。陈子昂想着你段简不是贪财么，那我就给你，于是陈家就给他送去了20万缗。没想到这个段简还不知足，贪婪的魔爪不停息。陈家见此人如此贪婪，相当不高兴，鄙视极了，同时不再白给钱。没有满足的段简就将陈子昂打入了监牢。据说，陈子昂在狱中曾经自己给自己卜过一卦，卦相结果为大凶，陈子昂仰天长叹：“天命不佑，吾殆死乎！”不久，他果然死在狱中，时年43岁。

　　　这是《唐书》上的记载，但事实真的如此吗？不好说，历史上对陈子昂的死因一直有争论。比如，有人说是武攸宜暗中指使段简害死了陈子昂。但想想，武攸宜要害陈子昂何须如此周折，他可是武则天的侄儿，想要整一个人还不容易？再说，就算是陈子昂得罪了武攸宜，也只是得罪而已，没有根本的利益冲突，也犯不着让人丢掉性命。更何况，陈子昂的隐退是得到了武则天的同意的。那个段简不过是区区一县令，怎敢随意加害朝廷命官？对此，南宋哲学家叶适提出了大胆怀疑，他说：“子昂名重朝廷，简何人？犹二十万缗为少而杀之，虽梁冀之恶不过。恐所载两未真也。”当然，这也是只是我的推测。事实到底如何，还待探究。

　　　还有一种说法，说陈子昂是在狱中忧郁而死。我倒觉得这个说法比较合理。官场上的失败，无疑是陈子昂人生最大的隐痛，但他又无法改变这一切，如果《唐书》上记载属实，那再加上这一点，以陈子昂的性格，忧郁而死也不是不可能。陈子昂的生前好友卢藏用曾在《陈氏别传》中说：“子昂性至孝，哀号柴毁，气息不逮。属本县令段简贪暴残忍，闻其家有财，乃附会文法，将欲害之。子昂荒惧，使家人纳钱二十万，而简意未已，数舆曳就吏。子昂素羸疾，又哀毁，杖不能起。外迫苛政，自度气力恐不能全。”

　　　但不管怎样，陈子昂的结局不好，是一个悲剧。陈子昂的一生差不多被忧伤和悲哀缠绕，他一生都看似得志，其实又不得志。他靠炒作一炮而红，又靠拍马屁入朝为官。陈子昂太浮躁了，对功名难以割舍，他没有李白的那种豁达，没有东方朔的圆通。所以，他注定在官场上败得很惨，注定望官哀伤。究其原因，还是他的书生意气所致，一方面他想在政治上有所作为，另一方面他又想隐居，最终却在无奈的隐居中品尝着无以复加的精神痛苦。他的人生悲剧是历来徘徊在仕与隐之间的知识分子内心苦闷的典型表现。

　　　这样看来，陈子昂在官场上似乎真的没什么作为。但是，在《唐书》中却有这样的记载，对陈子昂的形象有不一样的记载。

　　　大致情况是说在武则天执政的时候，发生了一桩谋杀案，被谋杀的是御史大夫赵师韫。赵师韫是怎么死的呢？据说是死于一家驿站，凶手是同州下邽人徐元庆，当时徐的身份是该驿站里的工作人员。一个小小的驿站工作人员杀死了朝廷命官，而且这个官员的官职还不小。你想，这种新闻还不惊动朝野。

　　　但是，问题出来了，徐元庆为什么要杀害朝廷要员呢？原来，徐元庆是为父报仇。赵师韫曾任下邽县尉，徐元庆的父亲因犯罪被赵师韫正法。后来，赵师韫升任京官。徐元庆为报杀父之仇，隐姓埋名于一家驿站，这是惟一可以接近赵师韫的。

　　　可能也真的该这个赵师韫难逃一劫。赵师韫为公事出差来到了徐元庆所在的驿站，徐元庆抓住机会，干掉了赵师韫，报了杀父之仇。杀死赵师韫后，徐元庆自己捆绑着身体到官府自首。

　　　按理说，杀人者偿命，这没什么好说的。但这个案件没有这么简单。主要是徐元庆杀了人后，并没有逃走，他选择的是自首。于是，在倡导以德治国的武则天一朝，朝廷是不是应该赦免徐元庆的罪行呢？这样一来，徐元庆杀人一案便有了很大的争执。当时普遍的观点是，徐元庆应该予以无罪释放。从这点来看，赵师韫可能也不是什么好官。

　　　就在这个案件将以徐元庆无罪释放而结案的时候，陈子昂瞅准时机跳出来说话了。对此，在他的《复仇议》中，阐明了这样一个观点：“今傥义元庆之节，废国之刑，将为后图，政必多难；则元庆之罪，不可废也。何者？人必有子，子必有亲，亲亲相雠，其乱谁救？故圣人作始，必图其终，非一朝一夕之故，所以全其政也。故曰信人之义，其政不行。且夫以私义而害公法，仁者不为；以公法而徇私节，王道不设。元庆之所以仁高振古，义伏当时，以其能忘生而及于德也。今若释元庆之罪以利其生，是夺其德而亏其义；非所谓杀身成仁，全死无生之节也。如臣等所见，谓宜正国之法，置之以刑，然后旌其闾墓，嘉其徽烈，可使天下直道而行。”

　　　这段话表明了陈子昂在对待当时唐朝的“礼”与“法”的独特见解。他认为，只有判处***才能体现法律的严肃性。但是，法也要讲究人情，如何有机地做到这两点呢？陈子昂给出的解决办法是：

　　　⑴ 按照唐朝律法处死徐元庆，以显示律法的公正无私。

　　　⑵ 处死徐元庆后，对他的孝心加以表彰。

　　　陈子昂的这个建议得到了朝廷的同意，这个案子就按陈子昂说的办。为此，陈子昂可是洋洋得意，甚至要求有必要将他的《复仇议》“编之于令，永为国典”。这可能是陈子昂为官时办得最漂亮的一件事了。然而，谁曾想到在几十年后，他的那篇自鸣得意之作《复仇议》被柳宗元否决了。

　　　柳宗元为什么要否决《复仇议》呢？柳宗元认为陈子昂逻辑混乱，一派胡言。柳宗元分析说：徐元庆的父亲犯了法，当时被县尉赵师韫正法是罪有应得，做父亲的因为犯了法而被处死，做儿子的就因此去报仇，谋杀朝廷命官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判他死罪这是无可非议的，是律法所规定。反之，如果徐元庆的父亲是屈死的，那就说明赵师韫草菅人命，这样的坏蛋被徐元庆杀掉是他活该。那么，徐元庆的行为也就是为国除害。徐元庆就不应该被判死罪，而且还有功劳。徐元庆要么有罪，要么无罪，二者只能居其一。这绝对不能像陈子昂所说的既有罪又无罪。

　　　简而言之，柳宗元认为陈子昂的分析看似滴水不漏，实则错漏百出，毫无逻辑可言。其本质是核心价值观念的多元论，陈子昂的建议不过是扰乱人心，让人无所依从。换句话说，陈子昂的价值理论跟“白马非马”是差不多的。

　　　其实，仔细想来，柳宗元的分析是很到位的。为此，他还专门写了一篇《驳复仇议》的文章，并被作为定论收入在了唐朝的法律文献内。就这样，陈子昂惟一一次辉煌的记录被柳宗元给弄掉了。要是陈子昂没死，估计会气得暴跳如雷，跟柳宗元好好地对仗一番。

　　　如今，我们对陈子昂的记忆，大都源自于他那首名篇《登幽州台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知让多少人竞折腰。这也难怪元好问要如此称赞于他了——陈子昂在文学上造诣是很高的。

　　　比如他对诗歌的改革，同朝的卢藏用在《陈伯玉文集序》里说陈子昂是“横制颓波，天下翕然质文一变”。宋朝的刘克庄在《后村诗话》说：“唐初王、杨、沈、宋擅名，然不脱齐梁之体，独陈拾遗首倡高雅冲淡之音。一扫六代之纤弱，趋于黄初、建安矣。”这些赞誉都中肯地评价了陈子昂作为唐诗革新先驱者的巨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