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时见你草灯大人》 【第二集】 免费试读
余念回了房,门窗四合,只余下一盏台灯,散发暖光,伴着她。
说实话,她做这一行这么几年,从没见过小白这样的。
他望着她时,眼神纯净的像是一个孩子,毫无一丝伪装的情绪,是幼儿对长者的孺慕。
他渴求爱,并且,他没有说谎。
余念再次翻开档案,一天不看,黄纸袋上已有浅浅的纸屑粉。这种材质的确是容易破碎,起毛,继而散开的。
明明已经确定过无数次的资料,她却仍旧一次次翻阅,希望从中找出破绽,寻到一点蛛丝马迹,用来推翻小白是杀人犯这个假设。
看来她是疯了。
沈先生请她来,是为了寻找出那个女孩的下落,而不是为了让她帮小白脱罪的。
她一遍又一遍地翻阅那些现场拍摄的照片。
突然,门被敲响了。
余念一惊,照片四散到地面上。
她懊恼地捶在桌上,起身,开门。
屋外只有黑沉沉的走道,没有人。
她低头,只见一碟精致小巧的糕点摆在小型推桌上,旁边还有一个香薰器皿,内部燃着蜡烛,小碟里滴着精油,下面垫着纸条写着——晚安,余小姐。
是沈先生送的,她认得他的字迹。
他还真是处处制造浪漫,给她惊喜。
余念的心稍微柔软了一点,她将推车拉进房间,走了几步,车轮被什么绊住了。
她拿起来一看,原来是那张死者的脸部特写。
余念嫌恶地将照片推远,企图放回桌上。
这时,她突然察觉照片背后有异样,翻看了两眼,只见照片底图下角有一点泛黄的字迹。
余念的敏锐,精准捕捉到这一点古怪。
她熄灭了香薰灯,用牙签沾住香薰上的精油,徐徐在泛黄的字迹上晕开……有了,是2016-08-03,山月KTV。
这是死亡预告!
余念大惊失色,她又拿出另外一张歌舞厅女的脸部特写,核对了犯案时间,真的是八月三日,就在几天前!
她染开后面的字迹,上头清晰地写道:我将线索放在勘查现场的照片背后,是不是很令人不可思议呢?很快就会有替罪的羔羊前往地狱,带着他仅剩的罪孽。我必将救赎他,连同他渴求救赎的孩子。
余念哑口无言,她咬住下唇,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
她需要理清起因经过,从头开始。
这张照片之所以能呈现字迹,应该是先用无色酸性溶液在白纸上写字,干了以后,用溴瑞香草蓝浸湿就会呈现出黄色的字迹。
而沈先生给她预备的那一样香薰精油里,就混入了溴瑞香草蓝,所以在燃烧挥发出溶液时,照片底下就会有反应。
这个男人……早就察觉了吗?
那又为什么不说,偏偏用这种方式提醒她?
他骨子里的冷情让余念发寒,又将她先前对沈先生温柔面孔的判断统统摧毁。
只是,凶手是如何做到在勘查现场拍摄的照片上做手脚的?
他不可能混入警方内部,那么就有可能,照片是早就被他拍摄下的,早就做了手脚,然后在收集照片交于警方时,混入其中。
而一般初步调查现场的要么警方的技术工种,要么就是一些长期合作的法医单位,也就是说,凶手极有可能是当时负责刑事拍摄的工作人员,或者是一齐上前去负责收集罪证的法医,也就是是参与工作的调查人员!
何况,警方又如何会怀疑自己拍摄下的证据呢?
谁又想得到,凶手在犯下第一起案件的时候,就给了提示,他们却又视而不见呢?!
余念的心中燃起了熊熊怒火,她险些要崩溃——躲在背后看别人惊恐、害怕、无措,就这么有趣,是吗?
还有,替罪羊,以及他渴望救赎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小白只是替罪羊吗?他渴望救赎那个孩子?
她要疯了。
也没有时间了。
余念下楼,打算去找沈薄说个清楚,至少要让警方尽快知晓这些事。
二楼,房门紧闭,然而门缝下溢出的光,暴露了他还未睡的事实。
余念曲指轻轻叩门,唤道:“沈先生,你睡了吗?”
敲了三下,才有回音。
“请进,余小姐。”
门果然开了。
余念蹑手蹑脚进门,刚越过浴室,就见沈薄从中踏出。
他穿着整洁的浴袍,身上散发着清冽的味道。
发梢还微湿,颜色更深了,那些水沿着丝丝分明的发间滑落至鼻尖,留下清澈剔透的嫩珠。
沈薄微笑,开口:“点心吃了吗?”
余念微张嘴,“我……”
“嗯?”他的笑弧更深了,“还没吃,我看得出来,你的嘴角没有粉屑,也没有用餐巾擦拭过留下的浅浅红痕。”
“沈先生……”她急于打断他,急于发表自己的意见。
“你的皮肤比较敏感,又显白,不是吗?”他突然走上来,猛地将余念扣在墙上——他的手滞留在她的手腕处,骨节分明,一寸寸抚动着,将她压制在墙根,紧贴冰冷的墙。
余念被吓了一跳,却没比他弄疼。
她反应过来,现在的姿势太过于暧昧。
沈薄近在咫尺,目光赤-裸地打量她。
他的嘴角微勾,却并不放-荡,有种和煦的温文尔雅,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他绝对不会对她做些什么。
“沈先生?”余念眨了眨眼,问。
沈薄将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根一根松开,最终微张双手,完全放开了她。
“看啊,你的手腕不就是这样吗?稍一触碰,就会泛红,我在验证给你看,我对你的了解。”
余念视线下移,果然,她的手腕有一丝浅浅的红痕,虽然触目惊心,却没有一点痛感。
这个男人,真是奇怪。
余念避而不答,只捡着要紧的说:“沈先生,那些照片有问题,经由我的判断,凶手可能是当时勘查现场时负责拍照的刑侦人员,而接触过照片的基本就只有统计与收集物证的法医,所以,小白是无辜的。”
“我已经知道了,并且给警方发送了讯息。他们早已察觉,而小白和凶手的关系匪浅,他不肯说出凶手的去向,以及那个孩子的。”
“为什么不和我说这些?让我一个人查这么久?”
“这是警方的要求,在未验证你的能力之前,不得暴露要求保密的工作。而现在,你合格了。”沈薄依旧浅浅笑,笑意暧昧而朦胧,“我还想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现在……是不是松了一口气?”
因为没背叛,所以松了一口气吗?
“是的,我很庆幸。”余念如实说。
“那么,继续工作吧,余小姐,你还未曾……获得他的心。”沈薄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他说的“他”一直指的是小白。
余念又回了房里,她手上的余温未褪,细嗅一下,还残留着那股冷冽的味道。
这是什么味道?
是薄荷,还是其他的什么?
她闭上眼,回想了一下——泠然逼人的清香,毫无矫揉造作的浓郁甜味,好像是兰花的味道。
兰花吗?
余念又想起了小时候得到的那一块手帕,上面就有这种似曾相识的味道,是脉脉兰花香。
隔天早上,余念还是如往常那样去探望小白。
昨天的事虽然还历历在目,但她却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踏入房中。
“小白?”
小白还是坐在那张椅子上,固定的位置,好像裤子底下有强力胶,一沾上,怎么撕都撕不开。
不过,今天他把窗户拉开了,流入了阳光,映在他发白的脸与空洞的瞳孔之中,有了点活气。
余念带了一碟兔子包,莲蓉蛋黄馅儿,娇小可爱,咬下去,嘴里充斥着鼓鼓囊囊的奶香。
她拿了一个,递到小白的嘴角,眼睛笑得像是两汪月牙儿,“吃吃看,我做的。”
小白点点头,没回绝。
他接过兔子包,小口咬了,吃的很秀气。
“喜欢吗?”她又写下问题。
“喜欢。”小白回。
“你昨天和我说的话,你还记得吗?”余念不想避开昨天,还是照常与他相处,那样的话,太假了。
想要让人信任,就必须以真心换真心,所以才会迷失。
小白指尖颤动,他垂眸,没有力气,也不想提笔回复。
“想要听听,我是怎么想的吗?”
小白看她一眼,眼睛亮了起来,点了点头。
余念一笔一划,认真在纸上写着:“其实,一开始接近你,我是有所图的。我是学心理的,现在是测谎师。就是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能推断出你在想什么,即使不说话,我也会读心术,看出你的一点破绽,知道你的情绪。我在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的眼睛特别好看,很干净,所以我觉得……你并没有杀人。”
她写完这样繁琐的一段,先交给小白看。
小白看完,只抿了抿唇,不言语。
余念继续写:“你觉得你袒护的那个人是好人吗?他看似都在杀伤害孩子的父母,但他一定是好人吗?那你知道,他称呼你为懦弱待宰的羊羔吗?那个孩子……真的是安全的吗?”
小白的情绪终于有了波动,他挥舞双手,只一会儿又平静下来。
他艰难地出声,一字一句,小心翼翼地说:“我相信……你,告诉你……全部事情。”
秋季本就多雨,一点乌云遮蔽,转眼飘起绵绵细雨,淅淅沥沥。
屋外哗哗作响,屋内鸦雀无声。
小白的声音犹在余念耳旁回荡,虽弱不可闻,却在她心中激起巨大回响。
她成功了,取得了小白的信任。
余念点了点头,示意小白从头讲起。
听他的描述,他们初识是在一年前的黄山区。
那天的天气也和相似,天冷,飘着梅雨。
小白辞别养大他的奶奶,打算来黄山区找一份工作。
他没去上过学,从小到大都是自己看着拼音本认出的字,又先天性耳聋,也没能找到什么靠谱的事做。
于是,他白天去工地里帮忙,晚上尝试给杂志社投稿,手写一些稿费低但好过稿的文章。
当他刚拿到第一笔稿费时,被跟了他许久的街头混混盯上,抢走了钱。
他们打他时,还以为他有多傲,半天不吭声,再怎么疼,都不会低头求饶。
混混觉得无趣,把钱揣兜里就走了。
小白一个人蹲在酒吧后门等雨停。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估计还得去工地里继续帮忙,但楼盘也快建好了,不知道那个包了工程的头儿还收不收他。
他觉得嘴角刺疼,伸手去抹,有一点黑青色的血块。
开了裂口,嘴都不敢张。
这时,一个女人叼着烟经过,回头打量了他好几眼,本要走,又折回来。
她问他叫什么名字,看口型大概能推断出来。
小白摇摇头,他没名字,家乡的奶奶也是用方言喊的名字,发音是“白”,却不知转换成简体字究竟是什么。
所以,那个女人也叫他小白。
她就是余念他们一直想找的人。
余念在本上记录着,眼见小白望着窗外出神,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后来呢?”她问。
小白转回目光,继续写下——
后来,他就住在她家楼下。
小白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着她,就觉得是她包扎的伤口,是她救的命。
他要报答她。
而且,这个女人总是穿着一袭吊带蓝裙,露出干净好看的肩头,像是晕着白月光的那种,莹莹发光。
万一有人见色-起意呢?
他得埋伏在这儿,等着她。
她赶他走,嫌他烦。明明讨厌到不行,却又喊他上楼吃饭。
再后来,小白就跟她住下了,得知她的工作是法医,还有些不好意思。
她看起来这么厉害,他什么都不会,照顾不了她,也帮不了她。
“我想要杀人,你怕吗?”她问他。
小白摇摇头。
女人感到无趣,漾着交叠的细长双腿,在纸上画下名单——就这个,我杀了他。
没过几天,那个男人真的死了。
小白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真的。
她真的杀了人,明明笑得那样好看,温柔地说出了残忍的话。
这是小白第一次开口说话,语无伦次,腔调古怪,也特别可笑。
女人果然乐不可支,但最后,又落寞地说:“我告诉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告诉别人,我相信你。”
其实可能也不是相信,只是小白去说真凶,谁又会信?
他还是个聋子。
再然后,又死了一个人。
小白自我安慰,她是在杀坏人。
那些人对自己的子女残暴不仁,该杀,不是吗?
过了几天,小白回家的时候,在门边看到了一个女孩。
她的手腕上有一道淤青,细长的一道,像是被人打的。
小白过去问她,她又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是个哑巴,和他同病相怜。
小白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把她带回家了。
他想休息一会儿,再醒来时,却发现孩子不见了,桌上还有一些古怪的东西,类似细长的刀之类的。
没过多久,就有警察破门而入,把他逮捕了。
余念抿唇,轻声说:“她这是在利用你,你应该知道的。”
小白迷茫地看她一眼,再写下:她是很好的一个人,走了也挺好的。她对我很好,孩子是她带走的,她也会对她很好。所以,我瞒了下来。
“所以,你想牺牲自己,让自己当替罪羊?”
“她救过我的命,我想还她。”
余念揉揉额角,说:“小白,警-察很厉害,他们已经查出你不是真凶了。”
“是吗?”他写下,顿笔时停滞了一会儿,笔油溢满一大块,“那你们找到她了吗?”
“没有,但根据你的描述,他们已经去了解了最近离职的法医人员是哪些,初步定下了犯罪嫌疑人。”余念拿出方才传真发送的照片复印件,给他看,“是她吗?”
小白点点头,承认是她。
余念不想瞒着他,又将昨天那一段死亡宣告的话给他看,“她亲口承认了,你是她找来的替罪羊。可能不是她救了你,而是一早她就有杀人计划,并且盯上了你。”
小白问她:“为什么?”
余念摇摇头,她也想知道为什么,知道了,或许就能避免灾祸的发生。
天太暗了,屋里就点了一盏灯。
风横贯进来,灯微微摇曳,挂在天花板上荡啊荡,将光晕打的一圈圈晃着。
小白的双唇紧闭,拧出一条线来。
他揪住了裤子,手指攥紧,松开,又抓出褶皱。
反反复复,裤管变得新旧掺杂。
“为什么?”他微张着嘴,脸涨红了,难耐地喘气。
余念知道他自责,伸手,拍拍他的背,“你别担心,孩子我们会尽力去找。”
“不……”他乌黑的长睫垂下,似在挣扎,纠结一会儿,才说,“我是说,为什么要骗我?”
余念一愣。
是了,他敏感又脆弱,面对自己一心守护的人,有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执拗与坚持。
直到知晓,他所守护的一切皆为幻想。
他所想的纯洁与真爱,都是别人幻化出来的、借以欺骗他的借口。
她只是引导他,心甘情愿为她赴死而已。
也仅此而已。
余念不知该说什么,她再度捻起一个兔子包,递到他的唇边,笑着说:“还吃吗?吃完这个,我就把碟子拿下楼了。”
小白点点头,捏着兔子包的手很紧。
他的手指依旧很白,凹陷进柔软的面包身内,映入浅浅的暗影,与小面包糅为一体。
余念关上门,走了。
沈先生委托的事情,她已经全部完成了。
剩下的,就是在邮件里谈及委托经费,就等钱到账了。
余念回房收拾东西。
她环顾四周,发现桌上多了一只新剪的玫瑰,像是在温室里成长,娇嫩到不可方物。
艳艳的猩红色,热情似火,将一屋都燃上一种绮丽的暖色。
是沈先生送的吧?
余念不知不觉勾起了一点嘴角,复而,又转头,开始收拾衣物。
她带来的东西不多,无非就是两套衣服。
出门前还披了一件深黑色的风衣,白净细长的脖颈上套了一圈围巾,随风摆着垂穗,有种冬末的意境与绒绒暖意。
她提着行李箱,先是和张姨打了个招呼。
张姨和煦地笑了笑,递给她一枚胸针,是手工织造的,用了银色的丝线,绘制成一片小巧的银叶。
很漂亮,她很喜欢。
余念点头道谢,问:“沈先生呢?”
张姨指了指庭院,直白地告诉她去向。
余念转身走进庭院,沈薄半跪在温室里,他戴着鲜红色的手套,操着一把小剪子,在摆弄花草。
暖棚外笼罩着一层湿气与绵绵雾霭,远处山水与房屋几乎都看不见,只瞅尖尖的顶与灯塔,若隐若现。
余念呼了一口白气,说:“沈先生,我得走了。你想知道的,我都写在信封里了,就在二楼的桌上。”
“这两天,你过得怎么样?”他似乎对真相并不感兴趣,淡淡地问道,“可以从餐饮还有住宿方面,给我一个笼统的答案。如果你吝啬言辞,甚至可以说好,抑或是不好。”
余念知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想见”这句话,所以客套地微笑,回答:“我过得很好,各方面,都很满意。”
“不用了晚餐再走吗?我亲自下厨,尝试过煎马肝吗?”他起身,轻轻抚去了膝盖上的泥泞,唇边又勾起了若即若离的笑意。
“不用了,我还是想先回去。总之最近几天,麻烦沈先生了。”余念道谢,转身,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她刚把手探到被雨露打湿的镂空木门上,就被一个声音打断动作——“对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的父亲真的是***吗?”
余念的瞳孔骤然一缩近,她猛然回头,望向沈薄,“沈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薄的笑意蔓延,愈发扩大,最终重复:“字面意思,你真的觉得,你的父亲是***吗?”
余念的心底百感交集,他这话是,知道什么吗?
其实所有人都说他父亲是***,唯独她不信。
那个哄她时,眉峰微蹙,无奈又宠溺的男人,怎么可能……弃她于不顾?
余念抿紧了唇,脸色被这一袭话打的苍白,她咬牙切齿:“沈先生,你最好别拿我的父亲开玩笑。”
沈薄垂下密集的睫羽,意味深长地说:“余小姐是知道的,我决不爱说谎。”
“那么,你究竟知道什么?”
“只是猜测,我并未了解什么深层的事情。”沈薄掸了掸手套外皮上的深黑沙土,郑重其事地说,“只是,如果你想,我可以帮助你。”
“你帮我?”余念回过神来,的确,她需要一个助力,而沈薄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他有钱有人脉,可以帮到她。
“条件呢?”
沈薄这才不疾不徐地说道:“我很欣赏余小姐的手段,所以今后,你为我所用。”
他的眉目渐渐被白雾包裹住了,淡去,淡去。
他,就像是沙漠绿洲里模糊不清的海市蜃楼,不知真假,也别有一番神秘色彩,借以迷惑人。
“你想要做什么?”余念舒缓的眉头渐渐锁起,形成丘壑。
她实在不明白沈薄想要做什么,以他的人脉与财力何患无能人投靠他,偏偏选了她?
“余小姐,你可以当我是一个有收集癖好的闲人。”他的笑容依旧无懈可击,给予人如春风般和煦的暖意。
“所以你把我当一个物品一样收集?”
“你误会了,我很欣赏你,也很尊重你。”他的语调一如既往的不骄不躁,缓慢却有某种韵律,顿了顿,继而说道:“也可以说,我是一直求贤若渴的人。关于有一技之长的人,我总想收为己用。”
他走近几步,站定在余念的面前。
余念不明用意,却也不好后退。她像是垂死的囚犯,明知前路通往地狱,还要梗直脖颈与脊背,毫无惧意。
沈薄的笑意徐徐淡去,他褪下手套,白皙修长的指节突然触上余念的颊侧,挑起她的一线卷发,细嗅:“您的存在太过于危险了,心中燃起的熊熊烈焰也足以将人焚烧。”
这是什么意思?
余念不喜欢和他相处,就是因为这个男人总打着哑谜。
但这一次,她好像听明白了。
他是在夸她有正义感,心中蕴含热血,足以焚烧一切灰暗,所以会令人惧怕,并且身处险境吗?
“所以……”
“嗯?”余念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打断。
“可以到我的身边来吗?”沈薄勾唇,问。
余念的呼吸一滞,她的心跳因这番寓意颇深的话而急骤搏动。
一股暖流像是响应呼召,从外界,泊泊淌入她的四肢百骸,充斥全身。
他的话实在太暧昧了,余念耳尖微热,下意识避开一步,说:“我只想知道我爸爸***的原因,对于你所说的其他理由,我并不感兴趣。”
她在撇清关系,拉开距离。
她搞不懂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这一辈子,也不想去苦心钻研他。
沈薄但笑不语,但绅士地后退一步,让出前路给她。
现在这样,和之前一比,又像是暂时脱缰的野性从那一层楚楚衣冠下脱离,好不容易才被仅剩的理智牵制住,回归本体。
他之前的暧昧举动都能被归咎于一时的情不自禁吗?
余念可不相信这个男人是爱慕她的外表,从而抑制不住,倾吐心声。
他另有所求,或满足某方面的野性,抑或只是觉得有趣。
无论哪种,都代表着这个人温润的皮囊下,另有一副冷峻的躯体。
余念知道自己今天是走不了了,于是谈好条件:“由于相处愉快,我可以续约,但之前所说的达不到要求就要赔偿是不平等条约,我不接受。”
“当然,那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无伤大雅?余念咬牙切齿。
“现在,余小姐是我邀来的贵客,自然什么都以你的需求为重。”沈薄说。
“嗯,那我再住上几天,麻烦沈先生了。”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回走,沈薄尾随在后。
他的脚步放的很轻,一不留神,还以为他凭空消失了。
余念停下,朝后张望。
她纤细的身影又很快映入一双深褐色的眸子里,对方问:“怎么了?”
“没事。”
原来还在后面,像是尾巴一样。
余念继续往前走了,回来时朝厨房的桌上一看,张姨摆了两副碗筷。
应该是沈先生安排的。
他早就猜到她会禁不起得知真相的诱惑,半路回来?
这种被猜中心思的感觉真不好受。
她吃完了,就问沈薄,能不能把小白的链条卸下一会儿,他本就不是杀人凶手,现在也得知了真相,警方没有囚-禁抑或是拘-留他的权力。
沈薄点头,应了。
余念亲手解开困住小白多时的镣铐,微笑,说:“想我去房间看一看吗?”
小白看懂了她的唇形,木讷点点头。
她果然带他来房间了,可惜一时间疏忽大意,桌上的照片并未收起,被小白看了个正着。
余念抬臂去挡,却被小白制止。
他摇摇头,“我可以……陪你工作。”
陪她工作,帮她抓住他的救命恩人吗?
这也太残忍了。
余念启唇,欲出声,又被他果断的话语压制住了,“我想……找到她。”
他的语速缓慢,时而会断开,形成短句。
这个年轻人,还被困在自己的一寸天地间,怀藏歉意,跌跌撞撞,闯出不去。
“当然可以。”余念大方地应允了。
她让小白坐在旁边,自己则继续翻阅那些看过成千上万遍的档案。
有人说,在不同环境下,甚至是喧闹的背景里,都会有新的突破。
她急需灵光一闪的点子,也急需神来之笔。
她企图突破这个瓶颈期,却还是原地兜兜转转,找不到出路。
凶手不是随意杀人,她在杀之前进行了观察,以及跟踪,她是有预谋的,甚至在挑选犯人的时候,也有特别的条件。
每一个死者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要找到这个联系,他们就能避免下一次的谋杀。
究竟是什么呢?
年龄?死者年龄都不一致。
性别?也不是。
家庭状况?相差甚远。
……
都有七岁的孩子?勉强算是一条联系,所以她是专门挑选七岁的孩子下手吗?
七岁对她来说是一道分水岭?她在七岁受过什么创伤吗?
完全……搞不懂。
小白突兀地出声:“她是先选择了孩子,再选择的家长吗?”
余念吓了一跳,身躯微颤,朝前紧绷脊背,“什么?”
先选下七岁的孩子,再选下家长吗?
等等,她好像发现了什么。
“小白,你刚才在说什么?”
小白狐惑地看她,“她是先选了孩子,再选杀害的家长吗?”
“你真是帮了大忙!”
余念终于明白了,从一开始,她的思路就错误了。
她被“七岁的孩子”这个巧合性给蒙蔽了,所以以为是从孩子下的手。
但其实并不是这样。
她查询孩子的资料,发现他们都在同一个黄山区本地的小学,同一届,都是一年纪,并且是同班!
而且从前,凶手就是这个小学毕业的,并且是同一个班级!
凶手是靠选择这个班级的有过暴力行为的家长,从而确定下目标。
因为七岁正是读一年级的时候,死者的孩子当然就会七岁偏多,如果有一个孩子年龄稍大,是八岁,或许就不会把她绕到死胡同里了。
所以,下一个死亡预告,也应该是给这个班级的家长的。
但她又怎么得知哪些家长有暴力行为或者对孩子不好呢?
凶手必定和那个班级老师有联系!
余念茅塞顿开,当晚就让沈薄安排车,去拜访班级的班主任。
晚上下山,车速不能太快。
凉凉的风从车窗外横贯进来,吹动她的鬓发。
余念说:“麻烦沈先生开车带我们下山了。”
“为女士效力,是我的荣幸。”他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这次倒没笑。
很显然,还在为之前余念打断他泡澡的事耿耿于怀。
语毕,车内寂静。
片刻,小白问:“余念姐,你冷吗?”
余念反应过来,她转头,说:“我不冷,怎么了,你冷了?”
小白摇摇头,“你脸色有点白。”
这是她的老毛病了,一吹风就会这样。
但随即,余念反应过来,小白一直盯着后视镜在看她的脸,注意力都放在她一个人身上。
这倒像是奶猫儿只依赖主人一样,出于熟稔与信任,所以只跟着她,寸步不移。
没一会儿,他们就抵达了山下的住宅区,根据地址找到了老师的家。
开门的是个年轻女人,她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见人就微笑,性格很大方开朗。
她和沈薄握手,说:“我叫丁怀,警方和我说过情况了,辛苦你们深夜赶过来调查。”
“没事,反倒是我们打扰你了。”沈薄回。
余念闲聊了几句,直切入主题,问:“凶手和你小时候是小学同学,对吗?”
丁怀点头,“是的,小雅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她从前在班上和同学相处的如何?”
丁怀有些犹豫,“并不是很好,她生下来就是兔唇,那时候刚做完手术,伤疤狰狞,就变成了同学之间被排挤的人,听说和家人的关系也不太好。那时候,我想接近她,但她也不理不睬的。不过奇怪的是,大学毕业以后,她就开始找到我的通讯方式,开始联系我了。”
余念在本子上记录下这些言辞,又问:“对了,你是不是在前一段时间借过她,有关班上孩子的日记。”
丁怀迟疑点点头,“那时候是我和老公的结婚纪念日,我就拜托她帮我改两本余下的作业。”
“对了,你们班上有几个孩子的家长,正是她从前小学的同学对吗?”
丁怀说:“是,因为黄山区本地就这所小学最好,很多从前的同学就把孩子托付到我班,拜托我照顾。不过一年级,我班的同学最少,就那么几个晚婚的,孩子才七岁大,其余的有的上四年级,三年级,最早的才刚上初一。”
“死的两名家长都是你们以前的同学对吗?”
丁怀点头,刹那,受惊捂住嘴,“你是说,小雅她……”
余念艰难点点头。
难怪了,凶手早就盯上了从前的同学,蓄意杀人。
而且她选择的对象应该不止是有暴力行为,还有一个条件是她从前的小学同学。
所以,目标范围也不会只限定在一年级的班级。
不过,出于憎恨的话,为什么又要千方百计去了解孩子有没有被暴力对待呢?
余念心中一个复杂的想法油然而生——可能,她给了他们救赎自己的机会,希望岁月能把他们身上的戾气洗涤,如果无法救赎自己,那么,缓刑的时间就到了,由她来行-刑。